杨杰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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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方冬天的夜晚，无疑是寒冷的。这样寒冷的夜晚，如果不出去散步，适合靠在床头，偎着暖暖的被读书。
橘黄的灯光是暖的，松软的被是暖的，捧在手中的书是暖的，读入眼睛的文字同样也是暖的。如果窗外再飘着些纷纷扬扬的雪花，那氛围更是有一种暖心的曼妙。连洁白轻盈的雪花都愿意来伴我一起阅读，何乐而不为呢。
一天打开“当代散文家”公众号，挨着读了两篇文章。一篇是麦家的《写作，不要怕慢，坚持就是快》，一篇是迟子建的《鲁镇的黑夜与白天》。
《写作，不要怕慢，坚持就是快》，读过之后颇受启发。麦家说，“写作，不要怕慢，坚持就是快。”是的，保持一颗热爱之心，坚持不断地去写，在坚持中慢慢积累，就是一种快。阅读有时会慢，譬如仔细读一本厚厚的书，也许会花费几天甚至一周或两周的时间。但这并不是在浪费时间，而是一种学习的过程和知识的积累。保持阅读的同时，坚持不断地去写。对文学痴迷的热爱，在不自觉地督促我不断地去阅读和不断地去写，不断地向文学大师们学习。于我来说，阅读文学大师们的文章是一种感觉很舒心、很快乐、很享受的事。
读的另一篇文章是迟子建的《鲁镇的黑夜与白天》。非常喜欢迟子建文章的语言风格。迟子建的文字，既有纵的深度，又有横的宽度。特别是她的语言，有着异乎寻常的想象力，张弛有度，收放自如，既有女性独有的细腻与柔美，又隐含一种洒脱与豪放；既有孩子般的纯真心境，又有一种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浪漫情怀。她把鲁迅故居的门槛想象成一个有感知感觉的人。“我想这门槛在寂静的深夜，也许会为自己身上无端地沾染了陌生人脚上的尘土而感到难过，它也许会捂着被践踏得伤痕累累的脸，对着屋顶的残瓦或者天井中的老树哭泣。”这里的门槛，被想成像人一样会难过也会哭泣的生命，具有更深刻的感染力。
“所有的房间都陈设着古旧的家具和器皿，它们就像老人们历经沧桑的眼睛一样，沉静而又略嫌冷淡地望着我们。”这里，房间里那些古老的家具和器皿，在她的笔下仿佛也都有了生命，既长着眼睛还有着自己的思维。诸如此类。以上这些细致入微的描写，都显现出迟子建敏锐的观察力与思维中天马行空奔腾而跳跃的超凡的想象力。
“我们先前还比较文雅的吃酒谈天，后来酒喝得人情绪飞扬，几个人就开行酒令，又笑又叫着，好不快活。”在这段描述中，一种快意的洒脱与豪放便显现出来。之后的描写中，她仿佛看见了孔乙己，看见了吕纬甫，并且又展开了一种合理的想象，“我甚至想，如果不远处的护城河下泊着一条船，我们登得船上，在夜色中划桨而行，一定能够看到真正的社戏，喝到戏台下卖的豆浆。如果碰到一个老旦坐在椅子上咿咿呀呀地唱个不休，我也一样会烦得撑船就走。如果偷不成别家的豆子在船上煮着吃，就姑且偷一缕月光来当发带，束着我随风飘扬的长发。”
“偷一缕月光当发带，束随风飘扬的长发”，这种想象大胆而新奇，散发着一种独特而微妙的气息。文中大胆而奇妙的想象与写实的描述相结合，虚中有实、实中有虚。当文中出现了一个斜背吉他的过早被商业气息侵蚀而失了天真的少年时，她写道：“他挎着吉他离去的背影有些摇晃，倒像那吉他是一头蛮力十足的怪兽，死死地拖着他走，在黑夜里把这卖唱的少年的瘦小身形拖得支离破碎。”
写到沿着护城河边走时，“这种时刻，你觉得那街分明像河流一样，潺潺地流动着，等着你的脚踏出阵阵水花。”
“街像河流一样潺潺流动”，又是一种超出常人思维定势以外的奇妙想象，这里的老街，仿佛变成了一条历史长河。“你不要小觑了这老街，看着它不长，走起来就长了，长得仿佛没有尽头。而且也不是笔直的，略略地弯着，不是老人的那种透出暮气的驼背，而是一个少女笑得不能自持时妖娆的弯腰，风情万种。”这样的描述又掺杂了几许率真活泼的成分。老街虽老，却丝毫没有一点老态龙钟的垂暮之气，而是充满了灿烂的青春与活力。街弯得像人的腰，并且不是垂暮老人的驼背，而是一个笑弯了腰的妖娆少女——这样让人惊叹的句子比比皆是。并且这种过人的想象是在时光交错中穿插，一会在现实中，一会穿越到百年前的古镇。“那里有单四嫂子在空虚寂静的夜晚呼唤宝儿的哭声，有华老栓买来的人血馒头被火焰舔舐过所发出的奇怪的香味，有在祝福声中被主人呵斥凄凉地放下烛台的祥林嫂。”这段叙述，把鲁迅笔下的几个典型人物轻松地拉到近前来。
“当我喝了一杯碧绿的茶，再望护城河的时候，望见了一条乌篷船正从远处荡来。那船黑黑的，就像越出水面的一条青鱼。到得近处，那桨搅起一阵一阵的乌黑的淤泥上来，使绿水有了一道道黑色的印痕，就像人的伤疤。”这些句子的描写，以及“青鱼”、“淤泥”、“伤疤”等词语，便有了一种历史的深意。
当写到又看见了先前那个盲人，抱着竹竿坐在石桥上，用竹竿抚弄柳树，把一些柳叶打落在水里时，柳叶“向下游荡来，渐渐地接近我们所坐的茶楼。我多想在它们经过的一瞬泼一杯清茶在它们身上，偏又怕同行者笑我痴狂，而且我也不敢肯定，它们确乎能够领受茶的芬芳，于是就只是静静地坐着看着它们一摇一摆地走远。”
“我多想在它们经过的一瞬泼一杯清茶在它们身上……”，这样的描述，流露出一个女子细腻美好而又纯真浪漫的情怀，一个略带些调皮色彩的可爱女子形象跃然而出。
在这寂静的冬夜，能读到这样语言优美、散发着柔美淡雅之气、让人赞叹的好文章，像喝了一杯醇香的茶，芬芳了思维也芬芳了心扉，让人感觉如此的快慰。冬夜，已没有了寒。它早已被墨香融化。
在寂静的夜晚，满怀着爱与喜欢，读一本散发着香气的好书或一些好文章，是一件多么快乐的事。当夜读，成为一种永远也改不掉的习惯，那是一种蓬勃的爱在滋长。时间愈久，香愈浓烈，浸润着心房，融化于思想。还有一种潜在的精神力量悄无声息地扶摇直上。那缕缕让人痴爱终生的香，是文字永恒不散的灵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