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虚实实,远远近近
笔划的写意,舞的抽象
意念的最佳表达
绘画的工致磅礴
现代舞蹈的独特形式
融入。以舞绘画
人画合一之时
画即为人,人即为画
青绿之韵流淌。千古绝唱
一
春晚的现场。
古风氤氲、端庄静谧的舞台。
一群发髻高耸、装束典雅、眉眼如画的女子,着青绿色相间的长裙登场。在巨幅的黄色背景下,女子们置身于同样是黄色的拱形框架之中,风姿绰约,形态各异,站成一幅由远景、中景、近景组合在一起的静止幽美的画;在白色雾气的蒸腾缭绕中,摆出各种造型的静止人影,倒映在脚下不断泛出一圈圈波纹的清澈流水中。
在这幅由数人组成的古韵悠悠的山水画静静呈现的同时,节奏舒缓的古琴声优雅低回,如清风漾起,如月光盛开,恰到好处地衬托着氛围。幽远深邃的宋之古风,顿时穿越时空扑面而来,瞬间把人们带入到一个辽远陌生的辉煌年代。
这是舞蹈诗剧《只此青绿》(选段)的惊艳开场。
二
在悠扬婉转的古琴声中,女子们身形袅娜,姿态优雅,轻舒长袖,陆续动起来。舞台中央,一位全身青色、袖端绿色的领舞女子,如群山之首,率先变换身姿:只见她面色沉静从容,头稍稍后仰,昂首挺立,目光仰视前方,似乎与明月对望;绿色长袖同时呈一定弧度缓慢弯曲,抬起至胸前。几乎同时,前排靠右侧站成一列的三位女子,身躯缓慢后仰,双袖弯曲向上,抬至胸前,如保持同样倾斜角度的三座山峰,与主峰遥相呼应。
群山巍峨,万峰雄奇,峰岭相连;层峦叠嶂,雾气缠绕。舞蹈与古琴乐曲节奏相合,舞者动作舒缓,沉稳凝重,俯仰开合优雅自如,表现出山峦的连绵不断及雄奇伟岸。少顷,古琴声逐渐变得节奏急促起来,韵律激越豪迈雄壮,洒脱奔放。女子们的舞姿也随之发生变化,动作开始变得节奏明快,刚劲有力,果断豪放,如激流奔腾于山间,如瀑布飞流直下,一泻千里。
之后,形如黄色长绢的巨幅背景中,出现了令人震撼的、雄伟壮美、大气磅礴的《千里江山图》,并开始缓缓向一侧移动。舞蹈者们的舞蹈动作与《千里江山图》的巨幅画卷合而为一,融为一体。舞者即是画景,画景即是舞者。舞者时而为山峰,时而为江水;时而为群岭,时而为激流;时而为悬崖峭壁,时而为狂泻的瀑布。依山傍水青绿处,意蕴悠悠醉千秋。
三
《千里江山图》是宋代天才画家王希孟的旷世之作,也是中国青绿山水画的巅峰之作。画作大青绿绢本设色,高51.5厘米,长1191.5厘米,为中国十大传世名画之一。画作包括高远、深远、平远等多重视觉,视野辽阔,一览山河;风格奇崛峭拔又不失秀美俊逸,气势宏伟;笔墨刻画工致,质感饱满,全景展现了千里江山的雄浑壮美景象。而舞蹈诗剧《只此青绿》中舞者高耸的发髻和挺拔的身躯即为高山;徐徐向后折下几乎与地面平行、让人惊叹的“青绿腰”,即为险峰;那弯曲双臂缓缓上抬的绿色长袖,即为弧线起伏的山岭;而那上下翻飞,让人眼花缭乱挥舞的绿色长袖,即为奔腾的流水或飞流直下的瀑布等。
《千里江山图》画作笔法流畅,运笔自如,技法多变,气韵流动,韵律飞扬,章法严谨,意境悠远。远景为虚,近景为实,虚虚实实,实实虚虚,虚实交融,精湛纷呈。细节处刻画细致入微,栩栩如生。而舞蹈诗剧《只此青绿》则从舞蹈的角度,以独特的舞蹈语言呈现画面内容,加以舞台与画面相合的设计,以及与之相得益彰的抑扬有致、或清宁幽静或雄浑奔放、节奏或快或慢的古琴乐曲融入,用亦静亦动、亦屈亦伸、亦刚亦柔、亦高亦低、姿态万千、丰富多彩、出神入化的舞蹈动作,将《千里江山图》的内涵及意境予以诠释。或演绎笔墨苍劲雄浑山峦之厚重,或演绎清丽柔美轻盈流水之明快,于酣畅淋漓间给人以强烈的视觉冲击。
在一刹那间,心魂皆被青绿山水大气磅礴的浩荡雄风所撼动,呼吸凝滞,叹为观止。画舞合一之时,古今交融,思绪策马奔腾,时间消失,年代相叠。仿佛看到天才画家王希孟近在眼前,才华灼灼,目光炯炯,正伏案作画;灵感喷涌之时,落笔果断豪放,笔墨山河,挥洒千秋。
此时,舞台上不再有作为舞者的人,而是流淌着千万条江河,耸立起千万座山峰。人入此画中,山峰林立间,江河万古流。大美中国群山巍峨、江河无垠之雄浑壮美之韵,贯穿心扉,浩荡心胸,在心的山谷回旋、缭绕,袅袅不绝。
四
大气磅礴的青绿山水画仍在舞台上徐徐移动。这幅壮美巨幅画作,山石肌理脉络和明暗变化层次丰富,景物色彩清透明丽华美,色泽润秀饱满,如璀璨宝石般绚丽夺目,散发出震撼心灵的极致魅力。大美青绿,大美山川,千年古韵潺潺流淌之声如在耳边。舞者身影仪态万方,沉静优雅,身姿变化无穷,古韵飘荡。此时无声胜有声。这幅奇美之画,将昨天与今天连接在一起,将远古的时间拉至身边,近在眼前。千古不遥远,古人在身边。古今相连,千年遥远辉煌的点,成为今天会意交融的圆,画之魂,中华民族文化传承血脉之一,踏着远古墨染的芬芳足迹,绵延而来,又至无穷无尽光明灿烂的未来。
我在画里流连徜徉,读每一笔每一划的深意,读每一处青绿之壮美。似乎感觉到古人隐匿画中的呼吸与心跳。每一次呼吸,都是墨韵流淌;每一次心跳,都奏出华美乐章。作画人给予画作千古流芳的灵魂,而此时,画作经舞者融入,已成为有血有肉有呼吸有脉搏的鲜活的生命。古风浩荡,古韵流淌。此时,我感觉不仅仅是在读画了,也是在读一部中华民族厚重的历史、一部灿烂的文化史、一部穿越千年不朽的卓越华章。
用爱之目光,轻抚画中的一草一木、一山一水,那精湛灵奇俊逸洒脱的笔划所展现的世界,既雄壮辉煌华美奇丽,又富丽典雅恬淡秀美。恢宏的画卷中,既有对大美江山的深厚热爱之情,又有浓郁的恬静闲适的生活气息和对美好幸福生活的向往之意。踏遍山水,唯爱在胸中。墨香幽幽,气韵连绵。只可惜那个留下惊世之作的宋代天才少年,二十多岁即离开人世。
五
此刻,视线早已模糊。而舞台上的舞者,早已化为画中景、画中人、画中物、画中魂;化为画中的山岭草木、桥梁村居、江河湖泊、亭台楼榭、船舶游人;化为画中的每一个笔划、每一块颜色;化为蓝天白云、皓月清风。而自己呢?也仿佛化为了其中一分子,融入画中,融入舞台,融入历史长河中,漫步于山水间……
“一步一景,咫尺有千里之趣”。与画作的远景、中景、近景相吻合,舞台设计也设置了远景、中景、近景。舞者时而分组而舞,时而聚为一处共舞。几组舞者动作各具形态。当舞者汇聚一处动作合一,便是群山之姿,恢宏之势。而当舞者们水袖群舞之时,便是江河汹涌波浪翻滚,山间激流奔涌而下,具雄浑奔放之态。舞者的每一个细微动作,每一个微妙眼神,都富有深意;衣着的每一处设计、每一处颜色,甚至宽、窄、长、短都具有不同的象征意义。一举手,一抬足,一俯身,一仰首,一折腰,美到极致,韵到极致,也神到极致,意到极致。
单单从舞者演绎的山,我们就看到了山的巍峨雄壮,气势雄伟;看到了山的庄重泰然,沉静稳健;看到了山的断崖峭壁,嶙峋险峰;看到了群山的高高低低,起起伏伏。形之俨然,神之卓然,韵之斐然,气之浩然。而水袖长舞,是江河长流;水袖骤甩,是瀑布激流怒奔直下;水袖轻扬,是云朵飘荡,是雾气轻漾,是轻舟驶过江河湖泊,是飞鸟掠过轻盈飞翔……
中华民族源远流长、博大精深、气魄雄伟的传统文化,一经与舞蹈结合与碰撞,同样散发出让人过目不忘、震撼心灵的感染力。
笔墨绘乾坤,悠悠山河春;画韵通古今,万古不朽魂。人画合一。我的心,已完全融化在《千里江山图》壮美画卷与舞蹈诗剧《只此青绿》那深厚辽远、直击心灵的无穷魅力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