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湘雨
网站用户
1
今年的夏天，可能因为全球变暖，而比以往来得要早一些，才六月初的时节，南方就已经到了盛夏。前两天高考，天公不作美，竟然每天都高达37（摄氏）度，把那些高考的学生狠狠折磨了一番。
还没放暑假的学生，此刻也都想期待着早点放暑假，躲在家里避暑，因为家里有空调，但是教室只有风扇，他们还是觉得受罪。他们多数人从小就没受过什么罪，从出生开始就只受过学习的罪，在没有学够知识之前，他们只能拼了命地学习。娇弱的身体，哪里能泰然接受这种高温天气。
白天，人们懒洋洋地忍受着酷暑，把身子都包裹在防晒衣和防晒品底下，影子也尽量藏在阴凉的角落。到了晚上，在室内憋了一天的人们就开始蠢蠢欲动了，三五成群地出来下馆子，消点暑气。
我和成泉也一样，天色一黑，便出来逛街了。
街上聚会的场所显得格外热闹。好几个小馆子都把桌椅挪到门外路上，让顾客一边乘凉一边吃饭。这是一条美食街，每家饭店，就有三五个少年在一起聚餐，举杯共饮。只听他们说，为终于解脱高考樊笼而祝贺。这是刚从高考解脱出来的高中毕业生，为自己此刻暂时的解脱，而庆祝。一直压着他们的一块大石，终于被掀翻了，别提有多轻松了。
还好，我在去年已经结束了这项过程，仿佛已经是很久远的传说一般，我对高考没有多大感觉了。可能是因为高考给我带来的感觉不是多好，它一直以来，给我们带来的是压力，是沉重的负担。当然，也带来憧憬和希望。
庆幸的是，我刮掉了一层厚厚的皮之后，终于顺利通过九九八十一难，取得真经，赢得高考顺利。如今，在家乡的小城上大学。
按照母亲的要求，我报了师范生。母亲说，现在的老师待遇太好，有寒暑假不说，还有公务员一样的节假日福利。我当时因为出了车祸，腿脚不方便，填志愿是母亲替我操办的。就连开学，也是母亲推着我和轮椅去的。
去年，我的暑假，几乎就是在家里过的。母亲为了照顾我，都辞职了，每天推着轮椅陪我上下学。我告诉她，大一的课程都是一些基础课，即使不去也没什么关系。
但母亲却不这么认为，说很多人都是因为看不起简单的基础，导致跟不上进度，最后学习成绩差。所以，一定要把基础抓牢。我说现在不是高考了，不用那么紧张。
她却说，哪怕现在摆脱了高考，也不能松懈。人这一生，路上总是一个障碍，接着一个障碍。我们要时刻准备好，去解决一个又一个障碍，才能通往成功。这就像玩游戏，想要升级通关，就要不停打怪，不停过关，一直努力奋斗。你还小，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所以，千万别轻易懈怠。
听闻此言，我竟无力反驳，只是机械一样按部就班地上课。
我感觉自己很幸运，在我的腿刚恢复得差不多的时候，我就遇到了成泉。因为有他，我感觉自己灰暗的人生突然有了颜色。
他也是一名大学生，是我邻校的大二学长，虽然不是同一个学校，但好在就是对面街道，离得相当近。他在几个月前，成了我的男友。他也是本地人。我们有很多共同话题，比较聊得来。
母亲知道我恋爱后，反而替我开心，说我的人生终于回到了正轨。
这刚一放暑假，他就拉着我去逛街，我其实做什么都懒懒的，感觉精神其实还没彻底恢复。但越这样，他越带我去人多的地方，说这样对我的恢复有好处，我才会慢慢适应，逐渐正常。
这天，我们一边逛街，一边找可以吃饭的馆子。今天一点凉风也没有，我实在热得不行，看到前面一群人挤在一块，还有好几个人在吃雪糕。我们看着顿时嘴馋的不行，也想吃雪糕。
成泉拉着我走近一看，原来是扫二维码，免费领冷饮和雪糕。店家一边忙着拿饮料，一边时不时地大声宣传。商家这主意还真不错。这是互惠互利的行为，两方各取所需，难怪来的人不少。
现在扫码领礼物的活动越来越多，我对此已经见怪不怪，也不想占这个便宜。我对成泉说，别扫了码就把自己的隐私泄露了，万一他们借我们的信息去网贷，那我们就遭殃了。成泉一双深邃的小眼睛看了看我，说，咱过去看看是扫什么二维码，如果真是不知来路的，咱们就不扫了，怎么样？我便答应了。
等到我们过去，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
我看到了在给顾客发冰棍的女孩，她长得还真是漂亮，是现在网红差不多的尖下巴，带着一点婴儿肥的可爱，耳后两边扎着两尾麻花辫子，浑身带着一丝清新的气息。不过，她这算是一种新型美人计么？
她笑得很甜美，却有一种清醒、睿智的眼神，带着一丝机警。她随着目光看向我，随意瞥了我一眼，我却忽然感觉到一种冷意。虽然转瞬即逝，但我敏感的眼神还是捕捉到了。
我感觉，这是个厉害的角色。她似乎对我不太友好。不过我并不很在意。
也许，她是因为一种美，看到另一种有潜在危险的敌人的美一般，同类遇上同类，便本能地排斥。怎么说呢？我自认为长得也是到哪都要被人夸赞一番长相的人，只是，我自己从来不把这当回事，我几乎感觉不到有人嫉妒我。我也觉得自己并没有多美。
我觉得她比我漂亮，只是眼睛不算大，可当她睁开大眼睛时，有点凶巴巴的感觉，大概，她也是近视眼。她看上去也就是十七八岁的样子。
成泉走过去扫了一下二维码，告诉我说是扫微信的二维码，没事儿。
我拉住他的手，道：“我想吃红豆味的冰棍。”示意让他去领。
2
他笑着轻轻拍了我的手，从我身边走上前，准备去和那位女生说话，结果，他踌躇了一下又不走了，回头冲我不好意思地笑道，“每个人都要过去扫码，一人一份！”
我便走上前。女孩冲我笑了笑，让我先去扫码。
我问她：“小妹，你看上去好小啊，还在上学吗？”
她抿抿嘴，冲我淡淡笑道：“我刚参加完高考。”
“那成绩出来了吗？”
她摇摇头，说：“快了。”
在她身上，我看不到高中生毕业之后的松懈与狂欢，虽然她微笑着，但我感觉她依然被什么东西压抑着，紧缩着，束缚着。而街上的年轻男女，大都洋溢着欢快，肆意，愉悦，无拘无束。
我看见成泉看了那个女孩一眼，估计他也被美貌吸引。那女孩，却盯着我看，嘴角挂着浅笑。
我说，“那行，小妹，给我来个红豆，一个绿豆的冰棍。”
“嗯，你扫好了给我看一眼。”
我便在她摊位一旁立好的二维码，扫了起来。
就在这时，我的身体突然被人往右边推，身后有一阵风呼呼吹过，我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听见成泉叫了我一声，我转眼一看，刚才拉我的人，竟是那位女孩，她冲我冷淡一笑，目光却有一种略微的讥讽，只希望是我的错觉。
她说，小心后面的电瓶车。看到冰棍就不顾自己的死活么？成泉上来也一脸庆幸道，“幸亏她拉了你把，要不那辆电瓶车就要撞上你了。”
我惊诧不已，却也有些匪夷所思，“我一点也不知道，这电瓶车竟然一点声音也没有。”
“以后可要小心一点，毕竟，这么帅气的男友，可要好好珍惜，别被别人抢走了！”她又笑。一边拿出两根冰棍，一根递给我，我还没扫好二维码，成泉赶紧替我接过冰棍。我看着扫出来的二维码，才知道这是用微信扫码加好友，我还以为是推广产品。我好奇问她，“你加微信是为了做什么呢？”
“我做兼职，还做微商，卖化妆品的，小姐姐，你长这么漂亮，真的应该好好化妆，把自己打扮更精致一点。我公司现正在搞活动，618狂欢，全场打折，你真可以拿套去试试。”
我一听到营销，就很反感，可是想到她刚才暖心的举动，我便只好帮她一把得了。我一个穷学生，为了报恩，也只好豁出去了，一套三百元，水乳、防晒、卸妆，全买齐了。但是我心里不是很痛快.感觉自己是为占便宜而吃大亏，被她利用了一样的感觉。
晚上，我看到她朋友圈，也全是些卖货的动态，要么就是一些比较积极向上的正能量语录。我看着，心里也觉得赏心悦目，感觉这女孩很热爱生活，积极上进的样子，想到这，我便不为自己付出的一堆钞票而感到难过了。之前给她转账时，我还有点心痛，现反而觉得花得很值得，因为这钱是用在一个积极的人身上。我们大都喜欢积极向上的人。我的心情也跟着好起来。
和男友看完电影回家，我一边哼着“你是我心中约一首歌”，一边给自己洗脸，准备试用刚在女孩那儿买来的护肤品，一大盒清新的绿色包装，和这夏天还很应景。
我敷着面膜，也刷着手机里的视频新闻，这时，微信突然来了新消息。我点开一看，竟然是今天那个女孩。她的昵称就叫季铃，这应该就是她的名字。
她说，“今天看到你和你男友，突然让我想到一个故事，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知道？”
我这人，偏偏好奇心很重，连忙回复说：“我最喜欢听故事，你和我说说呗。”
她又说道：“这个故事，不是多么吸引人，可是，在我心里压了很久，我想说出来，也许，对陌生人讲，是最好的方法，只是，你介意吗？我会不会有点唐突了？”
我回道：“不会，我很喜欢你，尤其是你很努力的样子。”
她发了个叹气的表情，说：“我还没想好怎么说，你等等吧！”
“嗯，不着急。”
聊完之后，我却有些疑惑。她说看到我和他，便想起这个故事，莫非，这故事，和我们很相像么？可能是我想多了。
这事，我很快便忘在脑后，因为我和成泉要准备实习的任务，暑假，我们也必须去打工，写一篇实习报告。但这事，我一点也不想上心，因为我总觉得有点累，可能是因为我的身体也还没从车祸恢复过来，整个人总是有点懒，而且，我还有补习的课程，这些也够我费心了。
我这样马大哈的性格，总是健忘得厉害。在去年车祸之后，我的忘性就变得更厉害。所以，补习也让我头疼得每天很焦虑。幸亏有成泉帮忙，我才顺利很多。
不知又过了几天，在一个下午，我和成泉正在教室做高数题时，她发来了一长串文字。文字写得很细腻，我被深深吸引住了。
她写道：故事是这样开始的。
女孩是个很多人眼里的美人胚子，传说中正儿八经的白富美，身高一米六五，父母是互联网行业的高管，要颜值，有颜值，要身材，有身材，要气质，有气质，喜欢她的男生不少，但是，几乎没人去追，因这个女生比较高冷，人都送她外号，叫“冰块小仙女”，他们想追也比较难。或许，在她面前，很多人都比较自卑，没这个勇气。
条件很好的她，却偏偏看上了一个条件不太好的男生。
男孩名叫小夏，是个很阳光的人，极其爱美，喜欢打扮，又因一张帅气的脸，总会吸引人注意。有张好看的皮囊的人，被别人关注、喜欢的机会也多点。
当时，人们正在迷恋金秀贤，他几乎火遍了全中国。小夏他就长得和他有三分相似，在学校好多女孩都注意到了他。但是，当她们打听到他的身世和成绩都平平无奇之后，便对他失去了兴趣。因为在偌大一个学校里，她们总能找到既长得帅，家世又好或者成绩好的人，供她们消遣。
但冰块小仙女从来和她们不一样，她比较另类，她几乎不会关注任何人。就像很多人都喜欢关注别人衣服上的logo一样，她从不看那些，她最讨厌那些因为衣服品牌的差别，去疏远或亲近别人的人，她只愿意看别人的内在。当然，合格的颜值，往往是人们决定去了解内在的第一条件。
3
他似乎总是一副温润如玉、认真思索的样子，和小仙女安静美丽的气质，倒是很搭配。对于小夏，热情似火的小夏，她并不被外貌吸引，他实际上皮肤有点黑，眼睛也不大，不到一米八的个子也不算高。她呢，哪方面都比他强。她只是因为他的热情与温暖而喜欢他。
没几个人真的清楚他家的家境如何，但他那外向阳光的性格，谁也不会知道他家是在偏远的农村里。他那幽默的样子，总是能给周围人带来快乐。
她们两人因个子高都坐在后排，两人离得比较近。哪怕班里经常换位置，他们也总是隔壁邻居，或者斜对面的邻居。时间长了，她那冰冷慢热的心，慢慢地，便被他甜甜的温暖融化了。小仙女就喜欢这样阳光的男生。而小夏自然也喜欢她这样优秀的女孩，总是在暗地里偷偷关注她。
她一有点上课反应迟钝，他就知道她心里有事。下课后，他会突然变出一朵用纸折成的小玫瑰花，送给她，偷偷放在她抽屉里，写上几句关心的话，逗她开心。
他总是说，下凡的仙女，怎么突然化成石头了？难道是想练成坐如泰山的观音菩萨吗？冰块小仙女，这是冷冻了吗？赶紧变个雪糕，给我们解解馋……
或者，在她没回家吃午饭时，发现她饿着肚子，给她主动买了饭，几个包子、米粥，或者盖浇饭，就这样，一点点地，她便被他俘获了芳心。她开始对他说心里话。
她问他：“如果你爸爸出轨了，你会怎么办？你会告诉你妈妈吗？”
他目光温柔又同情地看着她，安慰她道：“如果是我，我不会希望父母离婚，我会警告我爸爸，不要伤害妈妈。”
“可如果你后来发现，妈妈竟也是在装傻呢？你心理负担那么重，最后却发现，自己才是一直被隐瞒的那个人。你觉得可笑不？她为什么不离婚呢？”
“也许，是不想伤害你，毕竟，你快高考了嘛！”他安慰她道。
“永远都是拿我为理由，我会更觉得自己很累赘，”她说着，语气变得越来越委屈和愤恨，“连考试都要全家人上下齐心协力照顾我，她们每天工作那么繁忙，却依然惦记着我的考试成绩如何！！”
“要知道，不管他们的感情好还是不好，与你其实没多大关系，他们都一样爱你，关心你。你只要继续做你自己的事情就好了。你不要有心理负担。”
“可是，我每次看到爸爸一有点不对劲的时候，我就很为妈妈难过。”她说着，眼神越来越落寞，双眼逐渐变得通红。
坐在书桌一旁的他便试探着，伸手，去拍拍她的背，抚慰她，跟着她一起难过。
他其实也有很多事，没有和她说。
他是农民家的孩子，他母亲是个朴实勤劳的普通农妇，和许多乡下的家长一样，为了不让他缺少营养，影响学习质量，专门在学校附近租了个小房间，陪他上学，每天给他做饭，同时在附近打工挣钱，为家里贴补。
小夏从小就是个贴心的暖男，吃完饭还常常要帮忙洗碗，打扫家务。他母亲哪里要儿子做这些事呢？每次她都把东西抢回来阻拦他，说别耽误他的学习，高考是人生的一个非常重要的跳板，他争分夺秒，也要把时间用在学习上。他只好作罢。
只是，他却喜欢上这个女孩，还为她花了不少心思。但他甘之如饴。他知道，女孩也一样对他有感觉。两人一直这样互相暧昧着，谁也没主动捅破这层窗户纸。
他的学习成绩不够出色，为了在她面前有更好的印象，他更加发奋读书，每天晚上挑灯夜读到半夜。他母亲看到了，既觉得欣慰，又总是心疼他，说熬夜伤身，影响学习效率，还是早睡早起更科学。
高一下学期那年的夏天，高考学生的成绩出了榜单。这时总会有几个同学在学校里，对彼此一副依依不舍的样子。
那天，骄阳如火，知了声声。小夏和女孩吃完午饭，正在校园的浓荫下散步，刚好看到了这一幕。
男孩看着那样的场景，不由有些触动，他看向女孩，有些感慨道，“明年我们就要高考了，要是考的不是一个学校，不在一个城市，那将来再见面的机会则少之又少了，以后不知道会不会再相遇呢！”
女孩看着他，面色微黯，眨了眨眼，神情突然变得有些羞涩，她轻声说道：“我们以后报同一所学校，怎么样？或者同一座城市？”说着，酝酿着笑意的眼睛和他对视起来。
他闻言，也一脸欣喜地笑了，点点头，说：“好啊！”看着她的目光盈满了期待与想往，并朗声笑道，“那你说话可要算话啊！”
“当然。”
“你让我怎么相信你呢？”他有些暧昧的问她，嘴角微微抿起，有些紧张和试探地将右手伸向她的手，说，“做我的女友吗？”
她只好羞涩地主动牵住他的手，柔声道：“你说呢？”
就这样，两人的小手在女孩的主动下紧紧地牵在了一起。
从那以后，两人便经常一起上下学。
男孩时常带着女孩出去散心，带女孩走出父母的阴影。他们最终还是可能要准备离婚。父母费尽地想瞒着她，但她还是发现了，她这样冰雪聪明，脆弱敏感，没有什么事情能够瞒她多久。她曾经的高傲冷漠，如今，多了一层孤独与受伤。
尽管他陪着她，她也总是说，她想安静一会儿。他便安静地陪在一旁，有时候，下了晚自习，他经常带她去柳树下，静静地观赏这浩瀚星辉，荷塘月色。看她心情好了一些以后，他就开始耐心地开导她，让她目光放得长远一些，多想想以后的人生，路还很长。
“我们这些子女的幸福，与父母的幸福并不是过分紧密的，我们的人生，主要还是自己一个人去走，即使父母关系变差，他们依然是爱你，守护你的父母，不会因此而疏远你。”
她在月色下，看着袅娜清凉的荷花，思绪飞远……
我看着这故事，总感觉很亲切，很有共鸣。因为，我的父母也在我上大学以后分居了。我出车祸时，总是母亲在照顾我。在我身体恢复得差不多的时候，我才意识到这点，母亲这才告诉我真相。我那时候，也是有成泉在，才很快走出了阴影。
想至此，我亦流下了几滴清泪。
4
我给季铃发消息说，我看了，很感同身受，仿佛那个人就是我。生离死别，是人生的常态。人总要经历痛苦的，没几个人会一直顺遂如意，所以，我们都需要看开。就好比我，如果没出车祸，我就不会遇上温暖的成泉，现在，我身体懒好了，感情生活也比较幸福，我觉得我挺知足的。
她回我说，“你这算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吗？不过，如果没有遇到车祸，兴许你的人生可能更好呢？你会遇上更优秀、更爱你的人也不一定。”
我说我很知足，假设没有多大意义。
她回了个发呆的表情，而后又有些难过地说：“有时候，那些假设，可能会给我们带来更多希望和动力。这是一种憧憬。”
我表示认同。
又是一个周末的晚上，我在电脑桌前写日记，季铃又发了一长串消息给我。我又忍不住搁下笔，拿起了手机，继续看她的故事。
小夏很喜欢素描，经常描摹女孩的样子，好多都画在了日记本里。女孩看见喜欢的画像，也不忍撕下来，就让他继续收着。有一天，他把画得很好的画撕下来，放在书里，跟她说，他有本书要送给她。
她满脸期待和喜悦地拿过书，看一眼封面，那是她一直想要的名著《小妇人》，她顿时一脸惊喜地尖叫起来，又看看他的脸，感觉温柔而满足，画里的她，双手拿着一朵玫瑰花，花开得正好，就如她般的年纪，如花绽放的青春。她很喜欢，就将它好好珍藏起来了……
看到这里，我不由愣了，这个送素描的桥段，我竟然也经历过。
一个月前，成泉拿了一幅我的素描画像，夹在一本《飘》里面，送给我，我意外看到那张画时，瞬间感觉到一种两重的惊喜。因为《飘》是我很喜欢的书，他能知道我的喜好而买那本书，我就感觉特别幸福。他还能学素描，把我画得那么像，我就觉得心里像是灌满了蜂蜜一样甜。
此刻，我突然间觉得，中学生谈恋爱，无非就是送些书和玩具罢了。成泉送给我最多的，还是手链，项链一类的。他说，读高中的时候，学校不让戴饰品，现在好不容易上大学了，就应该把自己装扮得精致一点。
我记得，成泉有一次要给我买情侣戒指，我说这样不太好，让我妈妈母亲知道我恋爱了，那就太高调了，我还是喜欢低调一点。
他便笑嘻嘻地说：真是个内敛的小仙女。
小仙女？我不由一愣，忙问他，为何叫我小仙女。
他说，“你美若天仙，又没有凡夫俗子的庸俗气息，叫你小仙女，一点也不为过。”
我听了，却有些不好意思，自从出了车祸，我右眼和太阳穴位置，都留下了疤痕，明显影响到我的颜值，我因为这也自卑了很久，总是不敢抬头见人。
他却笑呵呵道，有疤痕也不明显，不影响颜值。我顿时，就感觉自己像是吃了块糖一样，甜死了。
然而，我不由感到有点奇怪，为何我感觉自己的故事，与这个人怎么那么类似呢？
我与她唯一的不同，只是她家境比我好，成泉是主动向我表白的人，但是，仙女，这个昵称，却是成泉给我的，那个女孩叫什么名字呢？我不由好奇，问季铃：这个女孩是不是真实存在的，叫什么名字？
季铃却不告诉我，只是说，女主名字不要紧你看故事就够了。我却更觉得纳闷，我开始怀疑成泉，难道这个故事，是成泉把我们俩的事情改编了，告诉给了季铃？
第二天，我和他约了出去逛街，在吃火锅的时候，我问他，“你是不是把我们的事告诉给季铃了？”
他摇头，笑着说，“开什么玩笑呢！”一边说着，又给我夹了一块鱼豆腐和牛肉卷，放进我碗里，说：“赶紧吃你的吧！”
我却睁大了眼睛，神色冰冷地瞪着他，想吓唬他，又想看他是不是真的欺骗我。
上次扫码，他也加了季铃的微信，他完全有这个条件，但是他怎么能把我俩这么私密的恋爱故事说给另个异性呢？小仙女，这个称呼，怎么就那么巧，她也叫小仙女？
有点多疑的我问成泉，“季铃讲的故事为何与我俩之间的事，相似度在70%呢？”
他却笑了，给自己喝了口汤，说：“学生之间的恋爱，无非就是送书，送饰品，送些很多情侣都会送的东西，这雷同的也太多了，怎么能这么想呢？我们的故事也不值一提啊！”
说来也觉得神奇，我和他相识，是在我还在养伤的时候。我摔断的右腿伤还没好全，一直单手拄着拐杖走路。
那天早上，我从家里去上学，着急去上英语早读课，在校园的小路上，遇到一路小跑的成泉。
他穿着一身白色运动装，打算去锻炼身体。他看到我的鞋带开了，便提醒我。我看着松散的鞋带，不由愣了，转身笑着向他道了声谢，便准备弯身去系。他见我行动困难，便连忙说：“我帮你系上吧。”说着，连忙就弯下腰帮我仔细系好了，还系了一个蝴蝶结。我向他表示感谢，他还暖心地叮嘱我，“我觉得你以后可以尽量穿一脚蹬，更方便一点。”
我很受感动，感觉他真是个热心肠的好男孩，我便和他聊了起来，问他是不是我们学校的，他说，不是，是对面的理工大学。我问他，为何会喜欢来我们学校运动。
他不由灿烂一笑，一双眼睛笑得眯成一道缝，说他喜欢这儿的湖畔边跑步，这儿人少，而且在湖边的大榕树下晨练，感觉特别好，很清新。
就这样一来二去的，他就要了我的微信，加为好友后，他便经常找我聊天。没有他经常帮助我康复训练，还带我去湖边散步，也许我的腿也不会恢复得那么快。
“季铃没有提到这一点，这个和我们不一样。”成泉说道。
他这一说，我也就渐渐不再怀疑这件事。
只是，后来，季铃又把冰块小仙女和小夏的初吻情节，告诉了我。
在一个充满桂花香气的世界，两个热恋的少年，芬芳馥郁的小公园里，相互依偎着一起赏月，然后彼此亲了一下。
我想象着那个场景，仿佛自己就是那个女孩。
总感觉自己与这个女孩很有缘分，感觉很亲切，也喜欢里面的两个少年。他们会去野外放风筝，会去踏青写生，会去图书馆看书，会去体育场运动……
他们很善良，很热心。他们常常一起去做公益，去献血。我很佩服他们，也很羡慕他们。
我便和成泉发消息，说我也想去做献血。
他不由笑了，说：“你这是刚度过两个难关，又开始浪了，都忘了自己是刚恢复好的病人么？”
我问，什么两个难关。
5
他笑道，“当然是车祸和高考啊！每年高考，都让多少学子从鬼门关走了一趟，不死一大坨脑细胞，也要掉厚厚一层皮了。高考有多难，估计只有经历过的人才懂。”
我突然想起过去，还记得那时，一堆同学因为学习压力而脸上长满了青春痘，有的则开始脱发。
而我们好像除了运动，自虐，暴饮暴食，玩游戏，便无处释放压力。同时，很多人都变得很早熟，说着成年人才会说的话题，喜欢和异性同学打情骂俏，要么正式恋爱，要么互相暧昧，互相喜欢，来抵消这沉重的学习高压。
好像谈恋爱，能产出一种愉悦感，像一种正能量，可以和抑郁的负能量相抗衡，也许这样，人就变得更放松，释放了对学习的压力，就慢慢变得平和，沉着，冷静，仿佛一切都可以应对了。
这就是恋爱的好处么？但热恋都只是暂时的，过了愉悦期，便只剩下分散掉的注意力，没有更多精力认真学习了，学习被冷落，老师和父母就要开始为我们的未来而殚精竭虑。仿佛高考不是学生一个人的事情，而是全家人的事情，是全校和全社会的事情。我们如果没有全力以赴，便对不起所有人，包括我们自己。
我不由感慨，人生真的很累。做家长的累，做子女的也累。
成泉对我百般劝说，叫我别作了。可我依然执意要去献血。他见拗不过我，便勉强同意了。
走去献血机构的路上，成泉却一路给我拍照，在一个古桥边的河堤公园里，他带我去柳树下采风，说要给我拍几张美照。为了拍照，他还给我买了一套白色纱裙，配着我的一头长发，我便被他打扮成了名副其实的仙女。
不知怎么的，我又想起了冰块仙女，心里特别不是滋味。
走到红十字会，抽血的白衣护士笑嘻嘻地夸我，说我这身白裙公主美得真像下凡的仙女。
这天晚上，我有点失眠。因为季铃发的一个消息。
她说，冰块仙女和小夏给公益组织做过很多好事，永远都在献爱心，这是他们解决学习压力的另一个方法。还有运动。他们总是约着一起去跑步。
我立马想到自己，突然难过起来。现在的我，根本不能跑步，虽然已经恢复好了伤，但不能跑步，成泉只是经常早上约我去晨练，一起散个步。
但是，我却莫名觉得蹊跷，这个季铃，是不是真的知道我和成泉之间的故事？
我现在有点怀疑成泉。如果不是他告诉了季铃，就是季铃跟踪了我们。可季铃忙着做微商挣钱，怎么有足够的时间做这些下三滥的事情？那只有一种可能。可成泉，又怎么会把自己恋爱的事情和别人说呢？想到这些，我如何睡得着呢！
翌日早晨，我顶着严重的黑眼圈，起了床。我约成泉出来见个面。他很快就答应了。他一定以为我是约他出来晨练散步的吧。
这天色有点阴沉，宁静的湖边，没有一点风。往日总有一些人出没的角落，今天也没有一个人影。
不知道是我自己的心理作用，还是天气真的如此，我只觉燥热不已。我在湖边小凳上坐立难安，一会儿双手放在一起，一会儿叹气，一会儿左看右看，只想早点看到成泉的人影。
到底要不要问他？要不要说出来？
在心里左脑与右脑打了几个回合后，成泉才不是很情愿地出现了。他穿着一身蓝色短袖运动服，以慢跑的姿势向我跑了过来。
我沉着脸，瞥了他一眼。
到了跟前，他拍拍我的头，脸上的笑容写着勉强，他温和道，“你怎么心神不宁的，来，一边听歌一边散步吧！”
他脸色也不太好，晚上可能也没睡好。
我定了定神，直视着他双眼，一本正经，想唬住他，说：“我知道你和季铃的事了！你和她是什么时候认识的？”他似乎有点惊讶，一双小眼惊愕地看着我，又有些不知所以，疑惑地问我，“你说什心，我怎么听不懂？我和她没什么关系呀！”
我却更生气了，说道，“我看到你发的一个朋友圈，说：有些事，我们该拾起，还是放下，然后继续前行？如果要拾起，又会不会徒增烦恼？这是什么意思？你在我之前，难道还有什么过去吗？”
他听到这，不由一脸放松地笑了，脸上绷紧的神经一下子就松了。
他撇嘴看我，笑了。
我继续怒道：“那为何我们之间私密的小对话，她居然也知道？！”
“没有，我真没告诉任何人。”他一脸坚定地否认。
我却顿时醒悟过来：“难道你和她是恋人？你以前和她一起做过这样的事？或者，你们是出轨和小三的关系？”
“也不是，真的是你想多了，”他一脸失望地说着，表情有些恼怒，也有失落。
但他转移的目光又让我感觉他好像有所隐藏，心里可能还有些事瞒着我。
我说，“那你给我一个解释。”
他看了看我，一脸严肃，却又好像在考虑什么似的，目光有些空洞，尔后，他疲倦地叹了口气，好像抖掉了身上沉重的包袱似地说，“你这么怀疑这件事，可以去问她啊！”
问她？我不由愣了，怎么开口？问她，怎么听到这个故事的？还是她自己亲身经历过呢？
“为什么你不能告诉我？”我说，语气开始变得冷静，沉稳，只是依然有点质疑。
他深呼了一口气，说，“故事，是她告诉你的，解铃还须系铃人。她应该会告诉你的。”
说罢，他便转身走了。走时，还回头深深看了我一眼。
我打开手机，点开季铃的头像，对着输入框，编辑了一堆话，左思右想，最后却还是没有发出去。
晚上，我总是做噩梦，梦见自己被石头压住，要么被困在深水里，想跳出来，深呼吸，但就是逃不出来，憋屈死了，从梦中惊醒来后，我却更加有些心神不宁。
我实在忍不住，便向季铃发消息。我说：“这个故事的结局是什么？你知道吗？”
6
她很久回复我，说：“你觉得，应该是什么结局？”
我对此表示无能为力。但有些话一直憋在我喉咙口，快到嗓子眼上，可最后还是没说出来，打出来的字，又被我删掉了。
憋了两天，我还是给她发了消息说：“你知道吗？我和这个故事的女主有点类似，我们都被男友称为小仙女，70%的情节都一样，甚至说的话都很类似。”
她回了个扑嚏一笑的表情，说：“学生之间的恋爱估计都是那么回事。”
我又回她：“可我们甚至连初吻的地方都一样。”
她回了个惊讶的表情，说：“你和她估计是校友吧！哈哈！”
我内心却很沉重，总感觉这个故事没那么简单，该怎么做才能证实我的猜测呢？
假如我与成泉不再见面？
想到这，我顿时有了主意。
我把自己打扮得比较低调，很普通的短袖T恤，防晒衣和长袖，戴了墨镜，还有圆顶遮阳帽，把自己包裹起来，开始了跟踪之路。
成泉平时生活很自律，早上六点半左右会去学校跑步，然后在校园附近的早餐店里吃早点。
果然，早上我刚出发没多久，手机就来了消息，他向我发消息，问我起来了没。我没理他。
我去校园湖边仔细观察了一圈，才看到他的身影。他已经跑完，在去吃饭的路上。他买了包子和米粥。我在斜对面的饭店里也买了一个包子，一杯豆浆。
他吃完饭，付了款，他给我发了条消息，问我去自习不，我拒绝了，我说还在赖床。他说得起来吃早饭了，一会儿去不去教室上自习。我说，不了，今天身体不舒服，实在不愿动，而且，天气预报了会有高温，还是在家凉快一会儿吧。他说，那行吧！便没再给我发消息。
只是，他依然在玩手机，不知道是不是在和别人发消息。他起身出了门，便朝人民公园的方向走去。我一直保持着离他二十来米的距离，他丝毫没发现有人在尾随着他。
我们就这样走了十来分钟，到了人民公园，中心广场上有十来个人不均匀地分布着，有的在锻炼身体，有的在玩耍，还有打太极的，和溜旱冰的。
我以为他还要锻炼，只是，他却去了一个我们之前从没去过的路口。
他不是要上自习的么？这是要去哪？走了大约有一里的路，他在路边和一个黄衣女孩碰了头。我不由一怔，这个女的看着像是季铃啊，她果然和他有关系？要是没关系怎么会碰面？
惊愕震怒的我，不由气血上涌，但我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深深吐气。果然，我猜对了，我既有点兴奋，却又更觉得难过。原来他们关系真的不一般。成泉竟然摸了她的头！？我已经基本确定，这两人之间有奸情了。
我赶紧按住激愤的心情，拍下他们两人的合照。躲在电线杆后，我看见他试图把手搭在她肩上，但她推开了，二人似乎有点不开心，季铃心里好像有事，有点垂头丧气。两人说了几句话便朝着季铃来的方向往回走。走到一家星巴克附近的人走了进去。二人似乎比较低调，在角落里坐下了。
我隔了几分钟再进去，环视一周，我不想被他们发现，只好躲在一个人多的地方，呆了一会儿。他俩呆了相当长的时间，一边喝着咖啡，一边聊着什么。但他俩的气氛很严肃，冷静，，不那么活跃，没有嘻嘻哈哈，只有正常的交谈和讨论。
我有些庆幸，仿佛庆幸他们还没自己想像的那么亲密。但他们现在是在干嘛呢？难道他又要把我们的事告诉她？还是，在谈着别的事情？这二人有些摸不着头脑。看他们好像还有些不愉快，最后，季铃竟然扔下他，一脸愤怒地走了，留下他一脸懊恼地目送她离开，然后还是跑上去追她。
这两人该不会是谈判失败了？她是想叫他赶紧和我分手吧？除了这个事，还会有别的事么？如今，我与成泉仅仅是维持着一点点客套，实际上是对他冷暴力，总是不理他。而他也没有哄我的意思。
现在，他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一吵架就去找她，这是准备哄她吧？我心里很清楚。我带着愤恨，跟着追了上去。
此刻，天上的云突然多了起来，阴沉沉的，六月梅雨时节，总是这样阴沉多雨，感觉一场大雨又要来临，风也已经刮了起来。
街上的行人却似乎见怪不怪，依旧保持着原先的步伐。在那拥挤的小马路上，我能清晰地看到那一前后快速移动的步伐，成泉的腿很长，所以他很快就追上了小个子的季铃，她顶多一米六出头的个子，成泉高出了她一个头。他拽住她的胳膊，不让她走，但她把他甩了。季铃走得更快了，成泉依然在后面跟着。
两人一直在说着话，我听不太清，但我很明显看得出，成泉很在乎她，他看她的眼神，与看我的眼神完全不样，他看我的目光，平静如深潭，惊不起一丝涟漪，而我，以前竟然还没发现。真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此时，我脑海瞬间清明过来，也许，我才是小三。他现在是在挽回她么？豆大雨点扑通地掉下来，他们二人依然疾步前行着，走了大约五分钟，季铃在一栋老旧的楼房前停了下来，然后进了楼房的大门。成泉依然没有放弃，准备跟着进门，但是被她挡住了。她把门用力关上了，那是用门禁卡才能打开的。
他拍了两下门，不过没有动静。他放弃了，就在公寓楼前，仰头看着这栋楼的上方，似乎在找某一间阳台。然后拿起手机，拨了电话，不过没有打通。他又是沮丧，懊恼的样子，在雨里徘徊来，徘徊去，就是不愿意离开。
我躲在转角处的楼底下，泪湿了双眼。什么时候，他能这样哄我？每次，我对他说不开心，对他冷暴力，他依然那么镇定，表情平静如水，最多就是转身离开。这样的他，我为何还要留在身边？留着只会难过而已，放他去寻找自己的真爱，不是更好吗？我拿起手机，拍了一张他的照片，转身走进了越来越密的雨里。
7
我存着他们的照片，但没有发给他。我也不想让他知道自己跟踪过他，发给他又能如何呢？
淋了一场大雨，我彷如落汤鸡一般回到了家里。妈妈还上着班，只有我一个人，我瑟缩着身子，去洗了个热水澡，双腿的关节又开始酸痛了，这关节炎总是在梅雨时节复发。自从腿折以后，这腿就成了老寒腿，娇贵得不行，几乎不能碰水。
我缩在被子里，搂着酸痛的双腿，突然哭了起来。
我哭得天昏地暗，越想就越生气，越想就越难过，我一把拿起手机，给成泉发消息，说我要和他分手。这也许，正好可以解决他们之间的分歧了。
我以为他会很爽快地同意，但他却问我为什么，两人不是挺好的。
我回复说：我怕影响你和她！
他回个了问号，说我又怎么了。
我却没有再理他。哭够了的我不知不觉地沉沉睡了过去。睡梦中，我感觉有个男孩在笑我，说：“你怎么总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又要淋雨，你不冷吗？”
我模糊的声音娇声笑道：“我就喜欢淋雨的感觉！我希望有个人可以和我一起淋雨你来不来！”
“我淋会儿不要紧，只怕你关节炎要犯了！”
那声音温暖，甜蜜，富有磁性，我想，这人是谁，怎么感觉好陌生？只是梦里的自己和他好像挺亲密的。
这半梦半醒之中，我又睡了。然后又掉进了梦里，而这梦，竟然是连着刚才那个梦，继续发展。
只是这次做的，是噩梦。
依然是那个男孩，他带我去郊外爬山，我们骑着共享单车，来到了山脚下，还没上山，使已经又累天渴，我们赶了很久的路，我喊着要吃冰棍。他宠溺地笑了笑，说这就去店里买。
我吃着雪糕，他付了钱，便要准备徒步上山。
我看这山路两旁鲜花盛开，便一边吃冰棍一边拿手机准备自拍，就站在马路边上，我正拍着，这时，我看到他一脸慌乱地跃到我跟前，嘴里还说着：“小心车！”话还没说完，我就被他推开，顿时天旋地转，感到一阵剧痛，眼前忽然一片黑暗，便再也感受不到任何东西……
我被这梦吓得瞬间惊醒，只觉得脑仁很疼，像是痉挛了一样。
不知为何，我想起了季铃说的故事，他们到底有没有结局，季铃也没告诉我。
我准备给成泉发消息，拿起手机，我发现这时，已经是下午五点，我竟从上午睡到下午。
这时，我发现我的手机来了好多消息，同时，家里还有人在敲门。
我一边看消息，一边过去看一下猫眼。外面果然站着一脸焦急的他。我给他开了门。但是，没有给他好脸色。
他说我一直不回消息，很担心我。还说在门外等了很久。
我脸色冰冷，睨了他一眼，有些酸溜溜道：“这还真是你第一次这么担心我。”
我让他进来坐，给他倒了杯水。他在沙发上坐下，接过杯子，神色才慢慢恢复平静。
我直接问他关于季铃的故事，“你一定知道后面的进展吧？”
我在他对面坐下，像是在审问一个犯人。
他看看我，却没有立马说话，只是拿过杯子去喝水。
过了好一会儿，我才收到他的回复。他平静地说道：“我确实知道。”
他果然知道这个故事！我心里冷笑一声，回复说：“那你告诉我，是什么？”
“你真的很想知道吗？”
我说：“我刚才梦见有个小男孩为了救我，把我推倒了，他是不是也被车撞了呢？”
“嗯。”
“这个男孩是谁？是你吗？”
他没有看我，有些回避我的眼神。
过了一会儿，他才回道：“你去问季铃吧！”
他不愿意告诉我。我依旧不放弃，说道：“你是真的喜欢我吗？为何我感觉你更喜欢季铃？可要是真的如此，你又为何会和我在一起？”
他叹了口气，说：“因为，你失忆了。”
“我失忆？”
“对，你忘了一个对你很重要的人。”
“谁？”
他又低下头去，喝了一口水，“解铃还须系铃人，我觉得，你最好还是当面去问季铃吧！”
我又联系季铃，希望她能出来和我见一面。
她却没有答应。
我问她：“成泉说，他喜欢的是你，对么？”
她似乎很意外，很久都没有回消息。
我继续问她：“他和我在一起，只是想让我找回记忆？”
过了好几分钟，她终于回复道：“是的。但是，你太健忘了，我们已经快放弃了，他不想再这样下去了。”
“难道他和我以前就是恋人？”
过了好会儿，她才回复我，说：“我给你一样东西吧！它可能是最后一样可以让你想起以前的东西。”
几天后，我收到一份快递，是货到付款，我付了两公斤的邮费。我打开一看，原来是两本厚厚的日记本，一个蓝色本子，一个黑色本子。我迫不及待地打开看，待看到那工整的字体时，我不由一愣，这不像是成泉的字吧？成泉写的字有点潦草，没有这么端正。难道他认真写的时候，是这个样子？
只见上面的第一页，日期写着：2015年8月25日，晴。
这是在四年前。
正文的开头是这样写的：“今天，我去一中开学，在一堆人里，我看见了一个很文静的女孩，她长得比较高，又有点瘦，显得人更高了，她留着一头飘逸的长发，肤色比较白，穿着一身雪纺白裙，真是仙气飘飘。令人印象最深刻的，是她那分明的五官，一双如画的眉眼长得格外动人，以后上课，要是能与她坐一块多好呢……”
就在这时，我脑海里，突然闪现一位女孩，她的轮廓有点模糊，却和他描述的很类似，瘦高个子，皮肤有点白，黑色的头发长及肩头，一身白衣，仿如下凡的仙女，不食人间烟火。
后面又写道：“今天班里分座位，我居然和那位女生坐在一块，我很开心，只是，她似乎很孤僻，有些高冷，不怎么开口说话……”
看到这里，我不由一愣，连忙往后面翻。果然，一本日记里，经常每隔几页就能看到一张素描，有的页面还被撕掉了。而那素描的女主角，我一眼就认出来了。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我自己。
这会是谁的日记本呢？
8
我又继续往下看。
“今天举行了开学典礼，我一定要努力学习，不辜负父母的期望！加油！”
“今天，她第一次和我说话了，她声音真好听，好激动。”
“今天，学校组织文艺活动，我也准备参加，我打算去唱歌。”
“今天，小仙女不是很开心，我给她买了午饭，她竟然笑了，还说谢谢，好开心……”
“原来，喜欢她的人还不少。当然，她那么优秀，怎么会没人喜欢呢？只是，要是她的学习再好一点，就更完美了。”
“今天，她给我分享了一首歌，她说她很喜欢，我便认真听了，感觉有点伤感。歌词写得却不错，尤其是副歌，很感动。‘如果下辈子我还记得你，我们死也要在一起，像是陷入催眠的距离，我已开始昏迷不醒’……”
“今天逗了一下小仙女，她笑得好开心，我也觉得好开心！”
不知道看了多少篇，我突然感觉脑仁有点疼。这时，一个男孩的脸，缓缓出现在我脑海，画面有些模糊，我看不清他的五官。
我感觉这人很熟悉。
脑海里，有他的画面，开始涌现。
“小仙女，你那么漂亮，怎么不舍得笑一个？”
他的身影总是和我离很近，总是冲我笑，给我好温暖的感觉。他的声音挺抚慰人的。
难道，他是成泉？我忘了以前和成泉在一起的事情？
那些记忆，好像很久远。我想不起那张脸。
再次回想和成泉相遇的场景，如今看来，他真有点事先已经准备好的样子。成泉也是那么温暖，对我挺贴心的。
我发消息给季铃，问她道：“我想起他了，但是我还是想不起他的脸。你告诉我，他是不是成泉？”
但是我没有收到她的回复。
我又问，“成泉和他真的很像，他也是那么温柔，体贴。他还发过一个相关的朋友圈，我相信你也看到过吧？可如果真是他，他为何又对你那么好？”
“要是他那么在意以前那段过去，为何他不直接告诉我真相呢？为什么要一直瞒着我，让我如此痛苦？”
很久之后，她才回复我，说：“难道他不痛苦吗？如果我告诉你，那个人就是他，你会怎么样？你们以后见面，又该怎么相处？”
“他对我好不好，真的就那么重要吗？我们已经要放弃你了！”
“你看了日记都想不起他来，是不是证明你根本就不怎么喜欢他？！你说他要是知道你这么不愿意想起过去，他还会继续出现在你身边吗？”
……
一声声，一句句，搞得我心神不宁。
晚上躺在床上，脑海里装满着这些事，我根本睡不着。
我和成泉之间，因为一个季铃，现在可能已经回不到过去了。如果我真的恢复不了记忆，我和他可能就这样结束了。除非我恢复记忆吧！
可是，我怎么感觉还是有些不对劲？如果我真的失忆了，为何我以前所有的事情，我都记得很清楚？我上高中，期间换教室，各个学期的考试成绩，还有参加高考，甚至连出车祸那时候的记忆，我也依稀还能记得。
但是，我突然发现，我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出车祸的。这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为何我唯独把这件事给忘了？
这件事之后，一直是母亲照顾我。她应该知道这件事。
我起身去找母亲，把她从床上拉起来，问她，我之前是怎么出车祸的。
她有些一愣，看了看我，然后拨了拨自己的刘海，说她也不清楚具体细节，那时候，她还在上班，她放暑假，在外面玩的时候，被车撞了。说完，她又背过身，躺下去了。
我闻言，不由失望地回到房间，感觉很失落。
那个人究竟是谁？为何母亲好像有点不愿意提起这件事？
我在床上辗转反侧，捱到深夜，总算一点点地入睡了。
小夏，小夏，你到底是谁？我怎么总是想不起你？
在睡梦中，我依然在想着这件事。
只是，这次，我终于梦见了他。
我能基本辨别他的五官。他长得很帅，应该是当今这时代公认的帅哥，高挺的鼻子，剑眉，薄唇，眼睛虽然不大，但是双眼皮很明显，他的轮廓有点演员黄轩的影子。
这个人，不是成泉。
他是谁呢？我怎么想不起来他的名字？
感觉头疼得快要炸裂。
这时，有一幅画面，突然跳跃在眼前。
女孩睁开眼，看到眼前的天花板，她意识到自己在医院，想起了之前发生的事情，她听到母亲叫她的声音，她转头看过去，眼前是母亲一脸焦急的倦容，她连忙问道：“小夏怎么样了？”声音很是虚弱。
她母亲说，“他很好。他没事。”
女孩看着母亲有些不确定的眼神，又问道：“我想见他，让他来见我。”
“他——他现在还来不了。”
“为什么？”
“他刚出院了。等过几天，再让他过来吧！”
“哦。”
几天后，女孩向护士打探小夏的消息，护士说，“是和你差不多一起送进医院的少年吗？”
“嗯。”
“他去世了，抢救了两天，最后还是没得救了。倒是挺可惜了那孩子，长得人高马大的，模样也不错……”
闻言，她顿时崩溃不已。
她伤心难过，茶饭不思，总是以泪洗面，以致昏厥过去。
再次醒来时，她就问妈妈，自己为啥会躺在床上这么久，感觉好饿。她妈妈什么也没说，就忍着泪水给她端了鸡汤。她喝完了汤，想下去上厕所，才发现自己腿断了，又问妈妈自己怎么断腿了。
她妈妈有些一愣，她问女孩，“还记得自己上几年级了么？”
她有些不知所以，说，“不是刚参加完高考了吗？对了，我成绩出来了没？”
她妈妈深深看了她一眼，然后叹了口气。
“这样也好。”她低声道，“如果一直这样，那就最好了。”
“妈，你在嘀咕什么呢？”
“噢，没什么。”
9
这时，一大片影像突然如排山倒海一般，砸进了我的脑袋，我只觉得一阵阵的剧痛。
脑海里，又出现了好多混乱的声音，在我耳边嗡嗡地响。
那个长得类似黄轩的轮廓在我面前晃动，他好像在认真地看着我，听我说话。
“季夏，你说，要是你发现你的爸爸出轨了，你会告诉你妈妈吗？”
“季夏，我想去图书馆，你去吗？”
“季夏，走，下去散个步。”
“季夏……”
“季夏……”
终于，我想起来他是谁了。
原来，他是季夏。
曾经的画面，在我脑海里，一点点地，开始清晰起来。
从我们第一次相识，到我们第一次牵手，再到我们去爬山……
我们曾经有过那么多美好的记忆，可他最后却因为我而死。
而我，竟然会专门把他忘了。
我也才明白，这个季铃，就是他妹妹。他曾和我说起过，说他妹妹不好惹。
我告诉季铃，说我想起来了。
她回了我一个省略号。
我问她，是怎么知道我和他相处的细节。
她说，就是因为他写的日记。
闻言，我感到悲恸不已。
我告诉母亲，说我什么都想起来了。我认真地看着她，想告诉她，我知道她一定隐瞒了我。
她一听，不由愣神了一下，见我的双眼瞪得圆圆的，冰冷又有点发红，她深深地叹了口气，缓缓说道：“你以前的东西，都被我藏起来了。我怕你，看着难过。现在，我终于可以还给你了。”
她转身回了自己房间，我连忙跟了过去。她有些费劲地，从床底下拉出两个满是灰尘的大塑料袋子。
我跟着蹲下去，打开塑料袋，发现里面大多是一些书和纸。
母亲又说道：“我把你手机里的照片，都存在网盘里了，一会儿我发给你。”
我点点头，鼻子有些发酸。
母亲摸摸我的头，安慰我道：“我原本想，要是你一辈子都想不起来，就最好了。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命里该你有的，想躲也躲不了。孩子，别太难过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他一定希望你好好地活着，哪怕是替他活着。”
我深呼口气，说好。
我提着沉甸甸的袋子回了房间，坐在地上，把它们一沓一沓地拿出来，里面果然有好多书，大多是一些经典名著，其中有好几本还是季夏送给我的，还有我的笔记本，日记本，和画本。
我打开画本一看，里面好多都是关于我的素描，应该是从季夏那里拿过来的，夹在一起。有的是我双手托腮沉思的样子，有的是伏在桌上写字，有的很开心，有的很忧愁。后面还有我自己稚嫩的画作。
我仔细摩挲着那精细的一笔一划，眼前仿佛看见他，正在认真细致地给我作画一样。这么用心，这么精致，这么完美，可是，如今却再也不会有了。想到这，我眼睛已经湿润了。
再打开我的日记本，我现在才想起，自己以前一直在坚持写日记。只是，在我出了车祸以后，就很少写了。
我翻开第一篇，上面写着：“2017年1月1日。在这个元旦放假的日子，爸爸说他在沈阳出差，太远，放假时间短就不回来了，然后我看到他新发的旅游图片，我看着很美，就无意保存了下来，却看到那个地址，显示是在山东，和他出差的地址不一样。我问他，现在在哪里。他说在沈阳。我不由愣了，他为什么要撒谎？”
“2017年1月2日，妈妈出门应酬赴宴去了，留下我一个人在家。我感觉挺没意思的，打开视频软件推送，刷了几个视频，感觉心情好多了，只是，在看到一个同城的视频时，居然看到我爸爸的身影，虽然只是背影，但是我怎么感觉就是他？我连忙点开那个人的视频动态，这是个女人的账号，可是我看到好几条有我爸爸的身影。这个女人，会是我爸爸的同事，还是亲戚呢？”
“2017年1月4日，在家歇了好几天，我写了一篇文章，发现了一个真相。同学们似乎又变得元气满满，读书的劲头又上来了，而我，却像个漏气的皮球，从此泄了。”
我再打开另一个袋子，里面大多是季夏送给我的礼物。
有我抓娃娃抓到的各种小毛绒娃娃，还有大考拉熊，小黄人，兔子和萝卜形状的抱枕，还有我的生日礼物音乐盒，在夜市小摊上买到的情侣泥塑玩偶，还有他教我画画送我的彩色画笔，还有几个情侣手链，我们的定情礼物，钥匙和锁形状的已经生锈了，有的还拿包装袋包着，还有刻了我们两个人名字的檀木梳子……
我打开音乐盒，它还能唱出欢快的圣诞歌曲。小黄人的笑脸依旧是那么调皮。
摸着那有些发霉的木梳，我的手突然有些颤抖。
我早已泪流满面。
平复好情绪之后，我再打开母亲发给我的网盘链接。
里头全是我和他的照片。终于看到他清晰的面孔时，我有些激动，感觉大脑有些死机，浑身在触电一样。
有的是我们锻炼身体的时候拍的，要么在跑步，或者摆个厉害的压腿姿势；有的是在逛街，散步的照片，还有很多合照，大多是一些他搞怪的表情，拘谨的我很少像他那样。有时候，我真的很羡慕他，那么阳光，外向，幽默，充满了朝气和活力。总觉得，人生当如斯，尤其是在花季一样的青春时期。如果不够朝气和活力，感觉有些辜负了少年时光。
要是他还在，多好啊！他的人生，一定会开得绚烂无比！
为什么老天爷要这样对待他，要把他从我身边夺走？
想到这，我趴在地上，哭到不能自已。
当晚，我收到成泉发来的消息。他说，“如今，我和你一样，才知道事情的真相。我不知道这对你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如果这件事伤害了你，我只能向你表示深深的歉意。真的对不起！”
我并没有告诉他，我恢复记忆了。看来是季铃告诉了他。我回复他说：“我不怪你。”
10
我发消息给季铃，约她出来见一面。没想到，她很爽快地就同意了。
我找了一家安静的茶馆，在里面找了间包厢，然后就静静地，等她的到来。
室内昏黄的灯光有些黯淡，空气中带着一丝清淡的茶香，配合着林海的《琵琶语》，让我有些忐忑的心变得宁静了不少。
等了好一会儿，终于，她有些若无其事地向我走了过来。我起身，看向她，问她喝什么茶。
她面无表情说道：“给我来杯凉茶！”
说着，她睨了我一眼，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双手交叠在胸前。
我便向服务员点了两杯。
她今天打扮得很漂亮，化了淡妆，烫了头发，穿着一身黄色的V领连衣裙，背一个黑色的单间小皮包，脚上的黑色高跟凉鞋在地板上碰撞，发出咯咯的声音。
她仔细打量着我。我有些发窘。今天，我穿得很朴素，就是普通的白色裙子和小白鞋，因为我根本没心思打扮。昨晚一夜没睡好，黑眼圈已经黑出了沉重的眼袋，一身的疲态，和惆怅，全都尽收她的眼底。
我把胳膊搁在桌子上，问她道：“你应该知道我为何约你出来吧？”
她冷冷答道：“当然知道。”
一身素淡汉服的服务员小心翼翼地端了东西上来，便退了下去。
“我终于等到这一天了。”她神色冰冷又有些得意地看着我，说道。
她说的话，和她给我敌意的眼神有些矛盾，我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握住茶杯的手微微一紧，我问她：“你说什么？”
“你是不是以为，我想办法让你恢复记忆，是为你好？”
我点点头。
“不！我只是想看你痛苦的样子！”说着，她的眼神变得凌厉起来，“如果你是真的爱我哥哥的话！你一定不会好过的吧！？”
我一听，立马酸了鼻子，我哭道，“是我害死了他，是我对不起他，对不起你……”
“你知道吗？我费尽心机地找你，就是想为我哥哥报仇。我想让你死！！”说着，她语气有些愤恨，目光有点凶恶，但是转瞬即逝。她纤细的双手却紧紧握住桌子的边缘，好像要把内心迸发出来的能量，全都转嫁给桌子。
“没想到你这么恨我。”我听着，心里有点发怵。
“你知道当年，我哥哥高考，考了多少分吗？”她双目圆瞪地盯着我，语气依旧冰冷。
我摇摇头，说不知道。
“我哥哥考了580分！远远超过了文科一本分数线！而你呢？你差了可不是一点点，你还差几分才上一本呢！我当时收到你们的考试成绩表时，只是，那时候，哥哥已经不在了……”说着，愤激高亢的声音一点点变低，眼眶也湿了，眼睛已经有些发红。
我一听，眼泪顿时夺眶而出。
“我妈因为他的事情，头发都白了。我哥哥可是我们全家的希望，他高中三年，我妈都一直陪着他，在学校附近租了个几平米的小房子，照顾他的饮食，就是不想让他营养不良，而影响学习，可是，就在他终于解脱了的时候，你却这样害他！”
我带着哭腔道：“对不起，我也不想这样……”
“你是真的不想这样吗？我到现在都怀疑你是故意的！”
“为什么？”
“那个时候，你们已经高考过了好几天，你们应该早就和老师们一起对了答案，预估了自己的分数，你是不是知道自己迟早会被我哥哥抛弃？还是说，你和他是做最后一次的分手之旅？而你，刚好就趁这个机会，借刀杀人，把他害死了？！”
“我没有，我没有！”惊讶的我不停地摇头否认，眼泪已经止不住地淌下来。“我发誓，我真的没有！我们当时还没有分手！”
“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他已经去世了，你现在当然想怎么狡辩就怎么狡辩！”
“你不是看了他的日记吗？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我和他要分手？”我忍着眼泪，断断续续地反问道。
闻言，她愤怒的气势顿时下去不少。
“他知道，你们最后可能会是异地恋，所以他很苦恼，但是，他应该从来没有在你面前透漏过他的心事吧？”
“可我们说好了，要考一个学校，或者一个城市的。”
“你们差了几十分，他怎么可能为了你，就留在这个小城呢？他原本应该去大展宏图的，可最后就这样英年早逝！”
“当我知道这一切的原委之后，我真的恨死你了，真的恨不得立马找到你，让你去那里陪他！他一个人在那里多孤单呢！你要是真的爱他，为什么不早点去陪他呢？！”说到后面，她几乎有些歇斯底里。
这一字一句，句句诛心，听得我肝肠寸断，泪流满面。
我啜泣道：“我也恨不得，能早点解脱，去陪他！其实，我宁愿死的那个人是我自己！这样，我就不用像现在这么痛苦了！”
她垂眸，轻叹了口气，继续道，“可是，我又觉得，哥哥可能不希望你死。他那么喜欢你。我不想让哥哥失望，难过，所以，我放弃了报仇的念头。但是，我又不能忍受你每天相安无事的样子，好像我哥哥没有去世！”她越说越气愤，两行热泪紧跟着往下流。
“那时候，你没有出现在我哥哥的葬礼上，我便到处打听你，我想知道为什么。可我找到你时，却发现你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每天都那么平和恬淡，一副花好月圆、万世太平的样子，我怎么能忍受？”
11
“后来，我才从你母亲口中得知，你失去了部分记忆，而且，后来还发现，你只是忘了他一个人！”
“我就更加气愤了！你谁都可以忘了，怎么可以偏偏忘了他呢？！那是你的恋人啊！”
我一听，眼泪顿时夺眶而出。
“你说，我哥哥那么好的人，还是为你而死，你怎么能忘了他呢？”
“对不起！对不起！”我坐在椅子上，双手合十低头鞠躬向她表示歉意，忍着啜泣说道。
“我知道，他平时对他的妹妹很好，我有时候都有些吃醋……”
“哼，你凭什么吃醋！？吃醋的人应该是我吧！”她带着哭腔说道，双手捂着口鼻。
此时，我们两个人相对而坐，都在极力压抑地小声啜泣。甚至还引起周围有些人的注意。
抽泣了好一会儿，我擦了擦鼻涕和眼泪，又给她递纸巾。她却没有接，自己从桌子上的纸盒里抽了几张。她脸上的妆都有些花了，黑色的睫毛膏被抹在鼻子两边，像两朵花，我不由有些哭笑不得。
“如果你想让我恢复记忆，为什么不自己想办法接近我，你一个人也可以做到，为何要把成泉牵扯进来？”
“因为，我发现，你一直以来，都没有同性朋友，甚至连一个亲密的朋友都没有，全是一些点头之交。我想接近你，自然是不容易成功的。”
“而且，我还知道，那些女孩子，其实都有些嫉妒你，当她们知道你出了车祸，还忘了以前的恋人的时候，她们还有点幸灾乐祸。”
我听着，感觉心跳有些加快，她这是存心让我不舒服吗？我只好极力让自己镇定，冷静。
我说：“如果我为了增进友谊，有时候，就得牺牲一些个性，但是，我不想失去自己的个性，甚至还会失去自己的原则，我不想成为一个自己都讨厌的人。她们很多人和我并不是一个圈子的，我想强融也融不进；而和我是一个圈子的人，我又感觉她们特别庸俗。我想，你看了小夏的日记，你应该了解我。”
她冰冷的脸微微勾唇，有些微妙，似乎不置可否。
我问她：“我很好奇，你是怎么说动成泉，让他来接近我，帮我恢复记忆的？”
“这很简单，因为他喜欢我，想让我做他的女友。我就说，我有一个条件，如果你答应，我就同意。他说，行。我就告诉他，我有个好姐妹，因为出车祸，撞到了大脑，选择性失忆，忘了她的初恋情人。如果他能接近她，帮她恢复记忆，我就和他在一起。结果，他很爽快地同意了。还说这是做好事，为何不答应呢！”说着，她微微勾唇，轻笑了一声。
我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轻吁了一口气，看着她的眼睛，问她道：“那你现在满意了吗？”
她认真地看着我，眼波流转，目光依旧冰冷，神情依旧僵硬，然后缓缓道：“你是不是怪我，让你想起了痛苦的过去？”
我却微微露出了一丝笑意。
我说，“其实，我很感谢你的帮助，是你让我找回一个很重要的一个人。我的人生，如果没有了他，从此将不会完整。”
“但是，我确实是不怀好意，故意这么做的。”
我回答道：“不管你的初衷如何，我都要感谢你！也希望，你能原谅我！”
此刻，她一直冰冷的眼神终于有了一丝温度。
我继续说道：“季铃，我知道，你一直都没有放下你哥哥，我理解你，我们都失去了挚爱，不可能一下子就能说放下就放下。但是，生命很长，我们还需要向前看。我会一直把小夏铭记在心里，永远，永远，然后像小夏一样，带着温暖，与美好，继续充满希望和热情地活着，希望你也一样。我想，你哥哥一定不会看到你现在这副样子的，对不对？”
说完这些话，我便准备起身，向她告辞，“我走了，你好好保重！”
起身的那一瞬间，我感觉自己浑身都虚弱了，有气无力的，但还是挣扎着起来，走路的步伐有些踉跄。
在我刚走了两步时，突然传来身后季铃的声音，她说，“裘媛！”
我便止了步，转头看她。只见她转过身来，看向我，目光已经变得平和，没有波澜，带着一丝空洞，她提一口气说道：“你也一样！”
“嗯。”我冲她会心一笑，点点头，然后，便离开了。
挣扎着虚浮的步子走出茶馆，我仰头望着艳阳天，眼泪却还是止不住地掉下来。那蔚蓝的天空里，赫然映着小夏灿烂的笑脸……
我冲他微微咧嘴笑了，心道，“小夏，即使是为了你，我也一定会好好活着！小夏，我们来生再见！”
耳边好像传来一首熟悉的曲子，一直在单曲循环。
“你说下辈子如果我还记得你，我们死也要在一起，像是陷入催眠的指令我已开始昏迷不醒，好吧下辈子如果我还记得你，你的誓言可别忘记，不过一张明信片而已，我已随它走入下个轮回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