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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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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806/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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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言美丽

姐姐和红背心

在十几年前的一个夏天,不知从哪里传出来一种说法,讲的是,这一年是姐弟年,当姐姐的只要给弟弟买一件红色的背心穿,就可以保佑弟弟平安度过。至于传闻的版本比较令人信服的是这样:一辆汽车在路上发生了事故,车厢里很多人都受了伤,只有一个穿着红背心的男人毫发无损,而这个红背心正是他的姐姐买给他的。于是“姐弟年”便随着这辆出事的汽车和红色的背心在小城里传来传去,有人讲得绘声绘色,就好像亲身经历了这场事故,亲眼见到了这个穿着红背心的弟弟从车子里走出来一样。当然,大多讲这个故事的人,都是姐姐,而且都是已经给自己的弟弟买完红背心的姐姐。在她们的口中,这件红背心就像是一种可以预防某种传染病的良药,只要使用,就能保证平安健康,更像是一张可以切断所有苦痛的甲板,一旦抓住,就等于登上了吉祥如意的大船。

此时我已经开始工作,虽然不知道这个说法是否可靠,更不清楚这件红色的背心是否真的那么神奇,但是因为每个月有工资可领,对于买一件衣服来说,并不算难事。于是在去沈阳游玩的途中,路过五爱市场的“红背心一条街”时顺便买下一件,并不贵,才十五块钱,写信交待清楚后,打好包裹,寄回了家乡。

送给弟弟的红背心不知道他有没有穿,内心里却因此安稳了许多。工作时也会通过那些穿着红色背心的同事,来想象着弟弟穿着“护身服”在村子里跑来跑去的开心的样子。在这些穿红背心的人当中,有和自己年龄相仿的男孩,也有比自己大几岁的男子,更有和父亲年龄差不多的留着胡子的大男人。虽然并不熟悉,但是凭借身上穿着的那件无比显眼的红色背心,可以准确地判断出他们拥有一个相同的身份——弟弟,而这些弟弟们都各自拥有着一位疼爱自己的姐姐,不管是大姐二姐,还是表姐和堂姐,他们穿着红背心抬头挺胸地走来走去,满脸的骄傲。

小城的信息传播速度很快,不到一个月,不仅是整个工厂,就连街上卖菜磨剪子的,开出租车或者收废品的人都穿着姐姐买的红背心在大街小巷自豪地飘来荡去了。大家似乎都只顾着买红背心,穿红背心,看红背心,热热闹闹地掀起了一股“红色浪潮”,原因却显得无足轻重了。

这一年,与其说是“姐弟年”,不如说是一个到处流动着姐姐对弟弟的牵挂与祈祷的“红色背心年”。也许是正是因为有了红背心的祝福,一整年里显得格外的安静平和,于是,我常常暗自羡慕那些弟弟们,能有一个为自己买衣服的姐姐,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啊。

姑姑和罐头

2007年的春天,母亲从老家打来电话,告诉我村子里正流传着一个说法,若是当姑姑给侄男侄女买一瓶桃罐头吃,便可以让他们这一年平平安安,顺顺当当。因为桃罐头的“桃”与“淘”和“逃”谐音,喻示着不好的事情就像淘米水那样都被“淘”出来,更可以让吃了桃子的人从是非之中“逃”到吉祥之处。得知这个消息的大姑十万火急地送给母亲五十块钱,让她务必帮忙完成这个重要的任务,一定要想尽办法把这些钱变成罐头,让我们姐弟四个吃到肚子里。

二十几岁的我虽然对这个传闻并不十分信服,但是听到母亲模仿着大姑的语气,如此认真的复述,又想到年近六十岁的大姑万般柔情地牵挂着远方的我们,便没有在通话时表示出半点的怀疑情绪。母亲说,“买罐头的钱先放在我这,你自己先买一瓶吃吧,等回家时再把钱给你……我先不跟你说了,我还要给你小妹她们打电话呢……记住了啊,一定要买桃罐头啊!可别辜负了你大姑的一片心”。说完,就匆匆收了线。

事实上,比起大姑的心意和母亲的叮嘱,这好看又好吃的桃罐头还是很具备诱惑力,还是很让人值得相信一次的。尽管自己经济独立多年,一瓶桃罐头并不稀奇,只因小的时候,只有在走亲访友,或者身体非常不舒服的情况下才有理由光明正大的吃上一瓶,因此养成了一种习惯,一种视桃罐头为奢华礼品或灵丹妙药,不到万不得已,不能轻易开启和品尝的习惯,所以,平日里,它并不像其它日用品那样,可以任意享用的。然而,在接到了母亲的电话,并且得到了姑姑这样的“命令”后,立即开开心心地跑下了楼,到小卖店理直气壮地捧回了一瓶金灿灿的桃罐头,连桃带汤地吃个精光。接着,又重复小时候的习惯,将少许温水倒进瓶里,左右摇晃几下,把瓶壁上的糖汁溶到水中,抬起头,心满意足地喝到了肚子里。唇齿间回旋着的来自黄桃的香暖和肠胃里的甜蜜敦促我拔通了大姑的电话,告诉她桃罐头已经妥妥地吃到肚子里了,并且谢谢她的好意。大姑说,好好好,吃光了就好,不好的事就都“逃”走了,那我也就放心了。

事隔多年,同母亲聊起此事,彼此仍记忆犹新。她回忆起当年村子的供销社里并不畅销的桃罐头因为这个传言,几乎清空了所有的库存,再上货时也因为供不应求而断货很久,那些当姑姑的人便开始想尽各种办法委托在县城的亲戚帮忙买到,不管多少钱,不管用什么方式,不管转多少个弯,比起晚辈的平安和健康,再不易的事,再难开的口,都像是小菜一碟。

也曾小心地试探着问母亲,是否真的相信这种传闻。母亲压底了声音,轻轻地表示,身为姑姑的她也曾是 “罐头采购大军”里的主力,只是这么大规模的购买桃罐头,有时真的让人怀疑是不是哪家做罐头的厂家,为了扭转快要黄铺的局面,才散播出这样的谣言来呢?如果是这样,可真是苦了这些当姑姑的钱包了,不过,却也能让人在这件事情上,看出姑姑们的一片温情呵。

不管真相如何,这瓶甜蜜的桃罐头已经伴着众多姑姑的爱,实实在在地安放到了侄男侄女们肚子里了。如果在这个同时,能帮忙扭转一下罐头厂萧条的经济,避免一批食物的浪费,解决一部分人的就业问题,那么,也属实是一件为自己积攒了一点福报,并且值得谅解和宽慰的事啊。

男人和一百个饺子

罐头风波过去没多久,有一天下午我给母亲打电话想聊聊天,她说自己正忙着给父亲包饺子呢。我撇了撇嘴,调皮的对她说,“哦?给我爸包饺子,那你不也是一样借光吃吗?不会是自己想吃饺子,拿我爸来做借口吧?”

母亲认真地说,“不是,不是,这次不是。这次是真的给你爸包饺子。而且要包满一百个,要让他一顿吃光呢。”

我惊奇地问,“啥?一百个?我爸再能吃,也吃不了一百个吧?”

 “不是,不是。不仅你爸要吃,全村里的男人也要吃,这段时间家家户户都呆在屋里忙着和面包饺子呢。”母亲不慌不忙地解释着。

“啥?全村的男人都要吃?为什么呀?是哪个部门下达了什么重要的文件了吗?”我的嘴巴张得几乎都可以把电话吞下去了。

“没有文件啦,这也不知道是谁从哪听来的消息,说今年年头不太好,老天爷要收壮实的男人去当兵,大家听了都很害怕,生怕家里的顶梁柱被收走,好在有人说,要是给家里的男人包一百个饺子一顿吃完,就把这件事给‘破’了,老天爷就收不走了。”母亲怕我产生更多的误会,停下手中的活儿,一口气把话说到了底儿。

我当然不愿让“老天爷”收走父亲,却因不了解事情的原由,也不好随便发表见解,只好担忧地对母亲说,“妈,你没听错吧,是一百个饺子吗,这一百个饺子不会撑到我爸起不来炕吧?这可是我亲爸呀!”

母亲听完会心地笑了起来:“呵呵,我没听错,确确实实是一百个,村里人都知道的。你别担心,你爸是你的亲爸,他也是我的亲老伴呀。大伙都把这一百个饺子包得像大拇指这样小,一顿饭能吃饱就不错了。 这不,你二姨早就包好了,你二姨夫都吃完了,现在正忙着给你勇哥包呢。”

于是,我舒了一口气,伸出自己的手掌想象着拇指大小的水饺,又叹了一口气,看来,为了家人的平安,全村上下都齐全合力地开动脑筋发明了“袖珍水饺”,在这件事上,属实下了不少功夫呵。

放下电话,又忆起前几年与母亲有关桃罐头的对话,不禁暗暗猜想着:这不会又是哪家不太景气的面粉厂,为了给工人开出工资,不得已才捏造出这样骇人的谣言吧?只是,如果他们知道了消费者把饺子的皮擀得那么小,用得面那么少,不会直拍后脑,大呼失算吧。

后记

诸如类似的流言还有许多,几乎都与吃穿相关,好在大家都因为可以承担得起,不管是否属实,从未就此发生过不快,事后也会把它们当成笑话讲给别人听。后来有了网络,也经常能收到一些几天内转发几个,得多少好运,保几人平安的信息,这些网络上的传闻的家乡的流言一样,除了存在着不确定的自生自灭的共性以外,还可以捕捉到另外一番隐情:许多人积极的复制,认真的粘贴,竭力的奔走相告,不过是希望能通过自己的力所能及,为亲友的平安,为生活的和顺尽一份心,出一份力而已,哪怕这样的付出是盲目的,徒劳的,甚至被人取笑的。不过,还是真心的祝愿那些参与流言的主角和配角们,都可以像我们家曾经收到了红背心的弟弟和得到了姑姑送的桃罐头的侄女,以及吃到了一百个饺子的父亲这样,始终平安健康着。虽然大家心里都清楚,这种对待流言的态度,表面上是一种迷信和盲从,而实际上是用内心的祝福和希望战胜迷茫和恐慌的一个过程,但是,如果把这些流言碎语当成联络亲情的一条纽带,如此想着,便会觉得它们还散发着几分温暖与美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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