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疏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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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5/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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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的窗

母亲最喜欢坐在窗前的单人沙发上,一个人面朝窗外怔怔地发呆。挤在母亲身边,问“妈妈,窗外究竟有什么啊?”母亲笑了笑,没有回答。

母亲的窗外,阳光明丽,有树,有花,有鸟鸣,有老邻居,有熟悉的行人,有风雨雷电,有雪花悠然,远处的水池,还有蛙声起伏。

母亲的窗前,并排了三棵十多米高枝繁叶茂的黄葛树,虬根蜿蜒交错,生机勃勃伫立在母亲的窗前。居中最英挺的那一棵正对着母亲客厅的落地窗。春天的时候,风吹过,满天满地的落叶,苍劲中带着古朴的浪漫。园子里的孩子们最喜欢在树下嬉戏,而我,就喜欢去捡那些掉下来的叶子,拿回家做书签。母亲总会拿着叶子摩挲着,使劲呼吸着那缕来自悠远的清香。

从老屋搬迁过来,孩子们为父母买了新房。那一面墙的落地窗,是母亲的最爱,每次清洁工来,母亲都会格外嘱咐把窗户擦得透亮,母亲爱坐在窗前,凝望着窗外那棵最苍劲的黄桷树。一年又一年,父母安享着晚年,那棵黄葛树也越来越茂盛,古态盎然,感觉中,像慈祥的老人,也像上天派来护佑父母的神仙。慢慢地,孩子们也喜欢站在窗前,跟母亲一样凝望窗外,看着黄葛树守望亲人归来,守望着那永远不变的血浓于水。

父母年迈。一直在劝说父母跟着孩子们,但是,父母总会找到很多说词来婉拒。什么两代人生活习惯不一样,我们起得早睡得早,我们吃得清淡,喜欢素食,我们咳嗽,睡眠不好翻来覆去,会影响你们的休息和工作等等。其实,孩子们明白,父母是担心打扰了孩子们的幸福。

所以,我们几乎天天轮流着回娘家,带着孩子,带着孩子的孩子,像歌里唱的“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背上还背个小娃娃”,四代同堂陪伴着父母。每次回家,遥遥地看到母亲的窗,就知道母亲一定是坐在那张浅紫色的单人沙发上专注地守望着她的孩子们回家。看到走在窗下的孩子们,母亲满心的欢喜,就会喜滋滋地招呼父亲赶紧去开门,自己把拖鞋拿出来一双一双摆好,然后容光焕发地来到电梯门等候着,帮我们拎大包小包的鸡鸭禽蛋水果蔬菜,一脸心疼地埋怨孩子们“家里什么都不缺,买多了吃不完又要扔掉。”母亲埋怨着,眼里却盛满了安慰。

直到那一天,母亲八十大寿,也是父母六十周年钻石婚纪念日,孩子们为父母举办了隆重的纪念宴会。告别父母,眷念地抬头望向母亲的窗。突然,看到母亲和父亲紧紧地挤在窗玻璃前,母亲正使劲拨开窗前那两钵茂盛的夏威夷竹,极力把肩和头探出窗户外面,伸出手来跟我们道别。母亲的白发被风吹得很凌乱,脸上的皱纹挤成了一个焦虑的结,眼神透着万千不舍。心里忽然像被什么狠狠地揪了一下,生生地疼痛,泪水瞬间盈满了双眸。生怕被母亲看见,我噙着泪水,咧开嘴,挤出欢喜的笑容,不停地跟母亲挥手。母亲大声叮嘱路上慢点,注意安全,担心孩子们听不见,母亲用手圈在唇边,用力跟我们说着,挥着手,示意着。不忍母亲难过,我加快了步子,还是没忍住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

从此,母亲的窗就成了“十里长亭”,成了我们家一道最独特的风景线。

一直爱读那篇《生命列车》,人生一世,就好比是一次搭车旅行,要经历无数次上车、下车,有时是意外惊喜,有时却是刻骨铭心的悲伤。我们以为我们最先见到的那两个人——我们的父母,会在人生旅途中一直陪伴着我们。但是,很遗憾,他们会在某个车站下车,他们的爱、他们的情、他们不可替代的陪伴,再也无从寻找。

站在母亲的窗前,悄然间,泪水模糊了眼眸。“父兮生我,母兮鞠我。抚我畜我,长我育我,顾我复我,出入腹我。”窗外,是五月的阳光和悬挂在窗前的兰草和藤蔓,还有黄葛树,那是重庆的市树,也是佛经里的菩提树。眼前,是母亲如雪的发丝,突然悟到——在母亲眼里,那棵神仙般的黄葛树难道是我早逝的外婆,幻化为树来护佑她的孩子?母亲坐在窗前,是不是也在思念妈妈了?心里才明白,那棵黄葛树其实一直寄托着母亲的祝福和祈祷。

那一面墙的落地窗,是母亲看世界唯一的窗户,是母亲的心窗。窗外有母亲的母亲,有母亲的孩子们,他们一个个紧挨着挤挤地站在母亲的心尖上,窗内是母亲那颗为孩子们操劳了一辈子的心。

挤坐在母亲的沙发上,陪着母亲看窗外,给母亲捶背捏肩掏耳朵剪指甲,像对自己的小婴儿一样。望着母亲苍老的容颜,噙着泪水,悄悄在心里说:妈妈,我们约好了,下辈子我做妈妈来爱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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