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疏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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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1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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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的针线从母亲手上穿过

“啪!”一声脆响,手中的碗掉在地上摔得粉碎,我赶紧拿扫帚扫起来往垃圾篓倒。“慢点!”母亲说着急急地拿了个空塑料袋,说:“倒在这里面吧。”我笑着问:“妈,这个不能再用了,为什么也要装起来啊?”母亲边往口袋里装碎片,边说:“如果有人翻垃圾,会不会割破人家的手,你想过没有?”

母亲温婉善良,每每家里有要扔掉的旧衣服旧棉被,总是要我们用干净的口袋装起来,用绳子扎紧放到楼层拐角处垃圾桶边。母亲说,也许这些东西有人会用上,也许就给别人带来一些帮助,难道忘记了从前过的苦日子吗?

忘记了么?那件白土布漂染成蓝色的衣裳,第一件“的确凉”衬衫,灰色卡其布的外套,镶有花边没有罩衫的花袄,还有那件被伙伴们惊为仙衣的浅花长裙……怎能忘记,母亲亲手缝的新衣裳。

母亲出生大户人家,从小受着老式家庭“德言容工”的传统教育,13岁上就跟着我外婆学习浆染、缝纫、刺绣、编织等活计。母亲在女红方面很有天赋,尚未出阁就已经被邻里乡亲公认为心灵手巧的姑娘了。

母亲当了母亲,相继有了我们六个女儿。那时商店只有白土布卖。为了给女儿做新衣裳,母亲白天上班,晚上用铁锅烧一大锅水,把染料倒进滚开的水中,再把泡过的布放进去煮染,不停用木棍搅动。现在还记得母亲围着灶台用劲搅匀土布的样子,白净的双手时常就被染得花花绿绿,好多天都洗不掉。那时大家把这种染出来的土布叫做“老头布”。母亲喜欢用蓝色或绿色染料,染出来的“老头布”,总比邻居家染得均匀好看。布料晾干,母亲就用大大的剪子和一块硬木尺子在布上比划,用粉笔划上一根根白线,晚上就着昏黄的灯光,一针一线缝制一件件宽大的衣服。母亲总是说,小孩子长得快,缝大一点,今年穿了明年还可以穿,姐姐穿了妹妹还可以接着穿。

用过的劳保手套,母亲会把它们洗净晾干,把线拆下来绕成一个个线球,织成一件件针式和花纹不同的线子衣线子裤,暖暖和和地陪着我们熬过一个个寒冷的冬天。母亲爱美,还会用花架绷了布绣几朵花缝在我们的衣服上,或者直接在下摆绣上小小的花儿朵儿。家里的碎布和边角余料,母亲都会剪拼出一件漂亮的新衣裳。每年春节和小伙伴们比新衣服,我们姐妹都会多几分得意和自豪。

从小到大,我们六个女儿春夏秋冬的棉袄、外套、小衣都是母亲一针一线缝出来的。记得那些没有星光的夜晚,灯光总会把母亲的背影拉得很长投映在墙上,还记得那个泛黄的竹编针线篓,针线荷包、剪刀、顶针、绕线板,还有一个用竹篾绷成简易圆圈的绣花架,那些母亲不舍的宝贝。

女儿们渐渐长大了。看着女儿身上的“老头布”衣裳,母亲愁眉不展,长期的物质匮乏,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母亲的眼神里透着无助和淡淡的忧伤,谁不希望自己的女儿像一朵花儿一样?

很快,中国迎来了一个崭新的春天。春风吹来了勃勃生机,粮票、布票、工业品券相继在市场上消失了。父亲为母亲买回来一台蝴蝶牌缝纫机,母亲把它当宝贝一样,起早贪黑地学着用,每天都有欣喜告诉我们,欢喜得跟个小姑娘一样。时代的飞速发展,大家都不自己裁剪做衣裳了,百货公司琳琅满目的“丝绸”、“华达呢”和“纯毛毛衣”成品服装,也替代了“的确凉”“卡其布”“毛线衣”,街道口的缝纫店也相继关门转行了。但是母亲却仍然沉迷在缝纫机上,把家里的旧衣服都翻出来改大改小。还乐呵呵地要姐姐们把不再穿的衣服拿回娘家来,拆洗裁剪缝成时兴的款式给孙子们穿,似乎只有为孩子们缝新衣裳母亲心里才踏实。

母亲的言传身教,让女儿们个个都成了女红巧手,尤以二姐最为出色。那一年我出嫁,二姐帮着母亲为我做了一件十分精致喜色的大花棉袄,让我欢喜了好久好久。

如今,母亲的大衣橱里挂满了女儿们为父母添置的真丝、纯毛、羊绒、羽绒各类衣服。每次回娘家,耄耋之年的母亲却仍然还在织毛线。问母亲又在给谁织毛衣啊?父亲告状说:“你妈没事干,毛衣拆了打,打了又拆,一坐就是一个坑。”母亲笑起来,絮絮叨叨地说:“日子好了也不能忘本,妈妈打的毛衣总要比机器织的暖和些啊。”

我的衣帽间有一个特别的柜子,里面的衣服已经很多年没有穿了。但是,每年夏天我都会把它们拿出来沾沾阳光的味道,然后又小心翼翼地折叠好放进柜子。那个柜子就是我的母亲柜,里面珍藏的都是母亲为我缝的衣裳。那件很喜色的大花袄、两件葱绿色高领毛衣、一件黑色毛衣、一条白色和红色混织的线子裤,所有的衣物都流溢着母亲馨香的气息,温暖又亲切。

回眸望远,恍若又看到母亲围着灶台用劲搅匀土布,坐在床边缝新衣补旧衣,灯光把母亲的腰身拉成墙上长长的影子……母亲一辈子的时光都流淌在为女儿们的飞针走线中,岁月的针线早已把母爱牢牢缝进了女儿们的心田,不朽。(文章首发2019年3月8日《重庆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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