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疏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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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12/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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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的白煮蛋

酣梦初醒,迷朦地翻身,忽然腰碰到了什么。咦?一个滚圆滚圆的白煮蛋在被窝里滴溜溜打了个旋,然后盯着我眉开眼笑。才记起今天是自己的生日,眼角和唇角楚楚地翘起来。太阳在冉冉升起。带着窗外香樟树的味道,阳光洒满一屋。仰着脸儿微笑着凝视天际,仿佛看到爸爸的白煮蛋,听到爸爸慈祥的声音:“娃儿,生日吃了白煮蛋,一年一滚就顺顺当当地过了哦!”

仿佛回到了童年,那些流动着快乐、幸福、亲情融融的时光。小时候很喜欢攒一些可爱的小玩意,糖纸,火花,一枚邮票都会让我们雀跃一阵子。但是,掰着手指头翘脚盼望的,还是生日的时候爸爸的白煮蛋。

这就是幼年最奢侈的事情了。还赖在被窝里就开始偷偷听着爸爸是不是在忙着煮生日鸡蛋了,爸爸的脚步声是不是轻快,爸爸挑的那个鸡蛋是不是比上个月姐姐过生日的那个大一点点?没一会儿,就听到爸爸在生火了,然后就听到碗柜门吱嘎的声音,水欢快流进锅里的声音。锅盖终于盖上了,心就开始扑通扑通地跳起来。没过一会儿,就听到爸爸说:“快起来了,今天过生日了,看爸爸给你煮了什么了?”哇,白煮蛋!伸手就去抢。爸爸说:“娃儿,别急,晓不晓得过生日是啥子意思啊?”“晓得啊,就是可以吃爸爸煮的白煮蛋了!”

其实,懵懂中的自己,哪里知道生日的真正意义啊?爸爸循循善诱地说:“过生日,就是又长大一岁了,吃了爸爸煮的白煮蛋,一滚,这一年就没病没灾顺顺当当地过去了!”我睁圆双眼盯着爸爸手上还散着热气的白煮蛋直点头。妹妹在床边也闹着要吃,爸爸把妹妹抱起来说:“你生日的时候爸爸给你煮啊!”说完,爸爸眼圈有点泛红。

那时候买米凭粮证,买菜要凭供应券。但是,不论生活多么艰辛,爸爸妈妈都会变戏法一样变出女儿们生日那颗白煮蛋。后来才知道,那都是父母少吃米饭硬省下粮票,在市场里换回来的。

第二年夏天,街头上喇叭震天响。父母忧心忡忡,决定把我们送回老家去避避。那天早上,天上下着朦朦细雨,玻璃上的雨水像母亲的泪水一样顺着流下来,爸爸亲手把我和小姐姐放进舅舅的箩筐里,牵着大姐的手送了我们很长一段路。临别的时候,爸爸从军用挎包里拿出一包白煮蛋和一大包馒头要舅舅带在路上,说着说着,爸爸的泪水就在眼圈里打转。大姐抹掉爸爸的眼泪,爸爸一跺脚,大步地转身走了。我和小姐姐懵懂地盯着爸爸一颤一颤的背影,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舅舅挑着我和小姐姐,大姐拉着箩筐绳跟在后面。没有店铺,没有饭馆,一路上全靠着爸爸那包白煮蛋和妈妈蒸的馒头度日。也不知道舅舅是怎么费尽千辛万苦把我们挑到了老家,捱过了最艰难的半年。这就是幼年唯一一次不是在生日时吃爸爸亲手煮的白煮蛋了。

还有就是和小伙伴儿扮家家了。把山坡上的猪儿草、麦门冬、夹竹桃花、枸树红红的果子都摘了当菜“卖”,用筷子做秤杆,拿一把小铁锁挂在一头当秤砣,再用纸剪成大钱和小钱。只是,我一定还要捡些圆圆的鹅卵石,小伙伴问这是什么呀,我就会很骄傲地回答:“这是我爸爸的白煮蛋。”其实,我知道,爸爸的白煮蛋已经刻在女儿们的灵魂里了。

爸爸的白煮蛋就这样一年,两年,一个,两个,把我们一家人紧紧地串在了一起,甘苦与共,难舍难分。

那一年出嫁,爸爸拉着我的手递给我一个白煮蛋,眼圈红红地说:“以后过生日记得要吃白煮蛋啊,一年一滚就没病没灾顺顺当当地过了!”手里紧握着爸爸煮的白煮蛋,想到老屋屋檐下一家人相亲相爱,如今只剩下父母双亲了,泪流满面。先生也眼圈红红地给爸爸妈妈深深地鞠躬再鞠躬。

岁月荏苒。老屋背后修建了轻轨,面临拆迁。女儿们陪伴父母一块儿回去跟老屋告别。鸡鸭鱼肉摆了满满一大桌。我们一家人终于又坐在老屋了,临开饭时,爸爸掏出一包白煮蛋,“我的!”“我的!”姐姐妹妹都在爸爸手里抢属于自己的那个白煮蛋。爸爸笑着说:“别抢别抢,都有,都有啊!”是啊,爸爸煮的生日白煮蛋,年年岁岁姐姐妹妹能缺了谁的呢?

窗外,阳光热情洋溢。床上那枚白煮蛋也跟我一样痴痴地遥望天际。从出嫁那一天开始,先生接过了爸爸手中的白煮蛋,几十年不曾忘怀。抿了抿楚楚上翘的唇角,拨通了父母电话。爸爸问:“今天你生日,吃白煮蛋没有啊?”“正准备吃呢!”爸爸又是那句说了几万遍的话:“娃儿,生日吃了白煮蛋,一年一滚就顺顺当当地过了哟!”哈哈笑着跟爸爸说:“现在日过正午,不能滚得太快了,要慢慢滚哦!”心却祈愿苍天:留住三寸光阴,留住我年迈的父母,留住世界上一切爱与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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