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广会馆|岁月里的浓墨重彩

“君乃孝感麻城人也，今奉旨意移民蜀地，延水路趋行，拜别乡亲。”300年前“移民实川”的画面上，险滩密布，两岸悬崖峭壁，巨浪撕咬着船板，木船如一叶扁舟艰难逆行，随时都有被恶浪吞噬的危险。“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

                                                                            ——题记

       乾隆《巴县志》记载：“禹王庙，在东水门内，即湖广会馆。”巴县知县王尔鉴将其列入“卷二•建置•寺观”一章。禹王庙，只是一座庙么？

站在江边抬头仰望，湖广会馆层叠而上的古建筑群，鳞次栉比，气势恢宏。翘角飞檐，雕梁画栋，金碧辉煌。纵横交织连绵不断的封火墙，像巨龙翱翔的龙脊，依山势而下，威不可当。

进入湖广会馆，巍峨壮丽的徽派建筑，错落有致，梯步蜿蜒。矗立在院落间的封火墙曲折流畅，把会馆分割成若干层楼叠院又曲径通幽。古朴的辕门，苍劲的匾额，一座座古戏楼，精美绝伦的木雕，围廊雕画、小桥流水，甚至静谧的空气，都氤氲着昔日的繁华和浓郁的历史文化气息。

大殿为重檐歇山式的禹王宫，雕梁绣柱，粉壁彩屏，富丽堂皇。大殿上，青铜铸造的大禹王气宇轩昂，单手持槊左手扶膝，眉心微锁。齐安公所的建筑布局依中轴线排列，由下往上是戏楼、天井、看厅、抱厅、大殿，但是，石筑大门为什么与墙体呈15度角？广东公所牌坊式门楼高墙翘角，庄严华贵。门楣上题刻“南岭观瞻”，两侧题刻“岳峙”“川渟”。山峰雄屹，江河汇积，其意宏阔。

古戏楼，是湖广会馆一绝。现存四座戏楼古色古香，三面为耳楼和看厅，景德镇琉璃筒瓦，景德镇彩绘花鸟瓷砖嵌铺台阶台口。屋脊、壁柱、梁枋、门窗精雕彩绘，贴金，洒银，镏金溢彩。齐安公所戏台两侧撑拱上雕有凤凰展翅欲飞，表达了移民对家乡的图腾崇拜。广东公所戏楼，楼高2.8米，顶部饰有“技艺载道，道艺合一”的八角藻井，额枋雕饰二龙戏珠，木龙口含龙珠，至今仍能自由滚动而不脱落，工艺高妙，巧夺天工。阳光斜射在戏台上，隔着历史的重重帷幕，恍惚看到戏台上演绎着一幕幕忠孝节义、哀婉缠绵的水袖轻舞，川剧、京剧、黄梅戏、梆子、昆曲。

尤其叹为观止的是无所不在的浮雕、镂雕，门罩、梁枋、斗拱、楹柱、屏风、窗楣、桌椅床案文房四宝，琳琅满目，精致绝妙。禹王宫戏楼飞檐下，环楼雕刻的“二十四孝”、《西游记》《封神榜》人物故事和山水花鸟，玲珑剔透、刻镂逼真。广东会所戏台雕刻的《西厢记》等中国传统戏曲故事，千姿百态，惟妙惟肖。齐安公所戏台的“熏风门”木雕——三百年前的重庆城楼，错落有致的山城民居，江边码头千船竞帆，城门上“熏风门”三个字刚劲雄健，这幅浮雕是重庆建城史的有力佐证。而右侧借晚唐诗人杜牧“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的“杏花门”木雕，精美如诗：远处山峦起伏，草木苍翠，村庄依山就势，若隐若现……这些出神入化的徽派木雕，深刻演绎了中国传统文化“仁、义、礼、智、孝”精髓。

杜牧描写的杏花村，位于现湖北麻城县歧亭镇，正是“湖广填四川”的主要移民地。如出一辙，齐安公所大门倾斜的15度角，也正是朝向故乡的方向。魂牵梦萦。

静，寂静。一组组仿真蜡像雕塑，将岁月定格在瞬间——拜师学艺、访亲问友、农耕种植，米店、药铺、杂货店、茶馆酒肆，严肃的帐房先生、高谈阔论的茶客、跑堂的伙计，或威仪、或谦卑、或闲适、或沮丧，再现的是我们先辈“迎神庥，联嘉会，襄义举，笃乡情”的巴渝市井生活图景。

重庆是一座移民城市，历史上曾经历过八次大规模移民。湖广会馆移民博物馆波澜壮阔的百年移民历史画卷——“湖广填四川”入蜀路线、声光电科技还原“移民实川”的蜀道之难、移民创业传奇故事、寻根问祖、川江号子和数百件移民生活用品……从容见证了湖广填四川“插旗占地”的移民迁徙史，和清代时重庆作为繁华商皋的历史。

阳光明媚，天井里一株株桃树花儿朵朵，风吹过，粉色的花瓣宛若片片初雪，纷纷扬扬飘洒下来。气势磅礴的徽式马头墙，镌刻着岁月的明、清、民国69块匾额，那1通珍贵的清乾隆十五年的太极图碑，移民博物馆珍藏的数十部家谱，一幅幅蕴含生活哲理的绝联妙对，一扇扇古朴的镂花屏风、木窗、木门，还有一钵钵透着神秘的石头水缸，石墙、石梯、石板路沉积的苔藓，墙角一朵朵迎风摇曳的黄色小花，都在沉静地诉说昔日的浓墨重彩，毫不张扬。

遵循古制，禹王宫每年都要举行禹王祭祀大典和举办庙会，祭祀祈福、恭迎财神、醒狮舞狮、问祖追根、寻亲访亲及华夏冠笈礼，还有汉舞、地方戏曲、马王堆导引术表演，古埙、古琴、书法、点茶、香道及长歌吟诵，呈现一道道文化盛宴。薪火相传。

有人说，湖广会馆像一棵古金橘树，虬根盘结，枝繁叶茂，硕果累累；也有人说，湖广会馆是一位老者，德隆望尊，不怒自威；还有人说，湖广会馆是一本泛黄的线装书，需要我们坐在时光里安静阅读。

禹王庙，还只是一座庙么？那是重庆移民文化、商业文化和建筑文化的重要标志，也是中国现存规模最大的古会馆建筑群。2006年，被列为第六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夕阳下，遥遥望去，湖广会馆泛出一片宁静的金色，山与城“天人合一”，透出历史的智慧和深邃，熠熠生辉。

（《湖广会馆|岁月里的浓墨重彩》首发2021年4月22日《重庆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