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剪

周日。

上午晴空万里，一篇阳光文字洒脱大地；下午阴云笼罩，偶尔飘落几颗调皮的雨滴。

一个人在家中颇为辗转……

深呼吸之后，再次拾起珍藏版的“飞雪连天射白鹿，笑书神侠倚碧鸳”——“侠之大者，为国为民”，想感慨壮志豪情；“青山相待，白云相爱”，欲投入儿女情长；“做人要能瞎蒙，就瞎蒙，生活尽量放轻松”，思青梦喜笑颜开；“你有苦说不出，那才是真的苦”，忆深处悠巷幽影……心情却一直无法平静，不能专注欣赏金庸老先生的任何一部武侠名著。

为什么……

一股似乎清香的异味忽然侵入——夹杂着烦躁的气息。起身寻源，再次站到了他们面前：两棵一米五高的巴西木又开放了，穗状花序上的几朵小白花略显淡黄、寓意富贵吉祥，而弯成弓形的大片蕉叶常年碧绿、象征生机昂扬！

异味从哪里来？

思绪回到了几年前：那时只晓得，家中多些绿色会显得更加清新、和谐；经朋友介绍，选中四季常绿的巴西木。至于他们又被称为香龙血树、拥有医药价值等信息却是毫不知情。

直到三年前的那个傍晚，天已黑……

加班，很累！只想回家。当自己拖着疲惫的身子迈出电梯时，忽然一激灵、倦意全消。因为，一股从来没有闻到过的香气扑鼻而来，很是刺激！是什么？！小心翼翼跟随着意念中的惊喜，寻街沿巷……走到了自家门前，门缝中溢出的味道最浓……轻轻打开……

因为空间大了一点，中厅比门缝溢出的味道略显淡然。站在了惊喜面前：在绿叶群丛中间顶部长出的梗杆上的、层层包裹的小球已经展开；而，小球所包围的、类似麦穗上的诸多小颗粒也彻底绽放；每一个小颗粒都展成六、七片细长的小花瓣，她们努力寻找远方空间、搭建成了经典的小雨伞舞台；伴随着不知名角落吹过的微风，几位头戴小黄帽、身穿白色连衣裙的花蕊儿翩翩起舞，修长的身姿魅力无限……当然，最吸引人的依然是浓郁花香……当晚没舍得出门，很快在陶醉中入梦……大概是子夜时分初醒，月朗星稀，大地一片安宁……伴随着洁白月光，巴西木的花并没有夜深而眠，却是舞台的拓展更加华丽、舞者的投入更为倾情，花香更浓、传递更快，像是飞龙驾驭、笼罩苍茫！

久久伫立……

早晨醒来时，虽然心情还沉醉在昨夜的浓香，但必须承认、感觉惊慌的事儿是似乎无味——舞台已经消失，每一朵小花就像雨后收起的伞、挤成一团又团；只有最底层最暗处的几个舞台半闭半开，舞者的小黄帽隐约可见……

三载瞬逝，仿佛只是过了三晚。

几天前，他们已经开花；但是已经没有了三年前的惊喜香韵；今天，却又隐约闻到一股物极必反的味道，仿佛身置死水塘边。仔细观察后发现，绿叶上已经积攒了一层灰尘，小花的外衣也不是很鲜亮，花枝被压弯、有些苟延残喘，其周围分泌出的树脂、在晶莹剔透中也掺杂着些许肮脏。必须修剪！首先，连带残花与花梗一起剪掉，又把绿叶简单擦洗了一遍；之后，拿着剪刀犹豫再三，还是没敢把树干切伤、验证血源。最后，两颗香龙血树焕然一新，包括容颜和精神，都已经开始悄悄推进下一次绽放的行程……

忙碌完之后，洗了一把脸，感觉精神了一些，但立镜里的人却有点陌生：眼神中有着不知的困惑，面部有着沧桑的遗憾，身上有着绵软的无奈；只有几根未擦干的乱头发贴近鼻头，有些滑稽……正在愣愣地茫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忽然在远方传唤，“你也该修剪一下了，快去！”那么的亲切、威严！是母亲！“好的，马上！”没有再考虑外面的雨滴，跑出了家门……

跑到大街上的时候——雨滴，停了；太阳，笑了！

街道边准备收摊的师傅们，也都长长地输了一口气，继续轻轻松松地忙碌……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自己开始喜欢在路边的临时摊点剪发：一位老师傅穿着白大褂、手握一把新推子，深邃的眼神、精简的言语都能让人感受到大气与昂扬；轻轻坐在那把熟悉的小凳子上，笑着欣赏街巷上的车来车往；最陶醉的，还是老师傅口袋里那部古董收音机所传出的经典戏曲……

闭上眼，回到了孩提时代……

那时候，自己特别喜欢拉着母亲的手，一起到玉田县城的评剧院看戏。笑声最多的一部戏曲是《花为媒》：虽然不太理解张五可对花儿的唱述，只知道数一数——有桃花、梨花、杏花、杨花、荷花、菊花、梅花、水仙、迎春、牡丹、玫瑰和石榴等十几种令人心动的满园花开，能感受到喜庆和精彩，自己想笑；而，母亲也很投入、好像一直在跟着唱；等到阮妈开口、用特有的曲调唱出“春季里开花十四五六”时，自己就开始捂着嘴巴在笑了；听她唱到，“我就摸了一个大泥鳅”时，自己已经坐不住、笑开了花！这时候的母亲，再也不能投入到戏曲中去，她只能做的事儿是紧紧张张地把小家伙抓住，捂住他的小嘴巴……感情最丰富的一部戏曲是《铡美案》：看到秦香莲带着冬哥和春妹千里寻夫却被赶出驸马府时，自己会攥紧小拳头；性格善良、温和的母亲同样是勃然大怒，去拉她手时，自己感觉被攥得有点疼；看到韩琦面对母子的哭诉不忍下手，却因无法交差而自杀时，自己似乎有点迷糊、着急，又似乎明白了点什么；而，随着清正廉洁、不附权贵、爱民如子的铁面包公那一句既沉稳庄重、又震慑威严的“开铡……”，自己能感受到心胸的豁然开朗，想笑却又不敢；再看母亲，虽然眼中泪花未干、但眼角已有笑颜……

“看看还满意吗？”老师傅的一句话点醒了我，速度真快！老师傅手中是一块小尺寸的正方形镜子，里面四十多岁的“小伙儿”精神焕发，水平真棒！

“很好”，高高兴兴地起身回家……可是，走了不到十步，可亲的雨滴又回来了——是太阳雨！停下脚步、仰望碧空，太阳很亮、却不耀眼，显得更美……

雨很大吗？眼睛稍稍有点湿润——知道今天是母亲节。盯着太阳轻轻地说，“母亲大人，请放心！孩子会按照您的吩咐做人做事，会随时修剪自己！”说完，又笑了——虽然母亲走了二十余载，但是当年的那段话记忆犹新：那时候，无论大街小巷、还是莽野乡村都在飘荡着“悠悠岁月，欲说当年好困惑”的旋律；自己也习惯陪着母亲一起看《渴望》时哭的感觉；大六岁的哥哥总会捏住自己鼻子，很严肃地命令：“不许哭！没出息！”小家伙脸蛋通红，只能是低着头问自己“为什么……”

因为找不到答案，只好问母亲——

“不许哭，只许笑吗？！”

“不是的！你数一数，他们各有多少画？”

“嗯……都是十画！”

“用两个‘十’能组成什么词？”

“嗯……十全十美！”

“所以，都不能丢掉；想哭就哭，想笑就笑！”

“嗯……知道了……”

“说实话，你更喜欢哪一个？”

“嗯……还是更喜欢笑！”

人生是一场戏。无论大与小，都会因为偶必然的结合产生各种悲欢离合，从而带给我们哭与笑的选择；又会因为各种掺杂亦真亦幻，使我们迷惑人生。

“小楼惊倦醉香龙，三载厢梦三夜浓。今朝依稀徒烦躁，修丝剪忆续从容。”昨日是消逝，即一切都会过去。我们不能陷入往昔的死循环，而是要珍惜每一次发自真心的哭与笑，懂得在回忆中惊觉和享受，让自己的昨天是一个充实的有味空间。今日是现实，大侠们的奇遇不会光顾自己，即不能生活在虚幻中。我们要立足自我实际、尊重前辈指导，按时修剪自身与环境中的毛刺棱角，从而更快更好地实现二者的互融。我们要学会辩证思考逆与顺的历程，能从挫折中抓机遇、在成就中寻隐患——无论是阔海遨游、还是谷底止步，都必须收囊。既要敢于挑战浪尖飞翔、在豪情中咆哮，又要坦然面对缘份已尽、在无奈中畅想。明日是未知，允许筹划、预演和推进，即梦想需要创新。而，创新的前提是昨日和今日有根基，包括精神和物质双层面。

有思想的搏击最有力道，晴空万里会随时相伴，人生的戏会越唱越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