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茶是江汉平原襄河一带庄户人喜爱的一种流食,其主要原料用的是小米(粟米)。儿时,我吃过米茶,也煮过米茶,天凉时,晚餐的米茶喝多了也下过“汉口”,但很少吃过用大米煮的米茶。
老沔阳东荆河、排湖一带水田多,种稻谷,被叫做“湖亩乡”;靠襄河一带田块多旱田,种杂粮,人们习惯称“白田乡”。按方位又把湖亩乡叫“南岸”,把白田乡“北岸”,于是就有了“宁可往南走一千,不可往北走一天”的乡语。其意思是说湖亩乡的人吃大米比白田乡吃粟麦米,日子过得要好的多,故有“有女不嫁白田乡”之说。襄河一带的白田乡人口密集,田亩少,匠人多,靠手艺养活一家老小,生活清苦;而湖区田亩广阔,鱼藕满湖,生活过得当然要富裕些。
白田乡多为油沙田,雨停后,妇女可以穿缎子鞋下地,此土壤特别适应种棉花,也适应种杂粮。这油沙田夜里返潮,干旱时节,田里是越旱越出货,麦穗饱满,棉桃累累,高粱红彤,黄豆珠圆,芝麻秆开花节节高,粟穗子犹如狗尾巴。
粟子与狗尾草同科,有粟子是从狗尾巴草培育而来的说法。在当地,粟子有粘粟和糯粟之分,粘粟米用于煮粥焖饭,做粟米粑粑;糯粟则用来做炒米,切粟米“麻页子”。
种粟子是在收获夏季作物之后的芒种、夏至季节,抢墒耕耘田块,木耙碎土精细后,均匀撒播粟种,空耙覆盖,再用木磙将泥土和粟种压实,不几天,粟苗就出土了。由于是手播,总会参差不齐,蒙蒙细雨,是抓紧时机间粟苗、补粟苗的时候。补粟苗方法简单,细木棍削尖,在疏松的空地插出一洞穴,放一根粟苗,用脚踩实即可。薅粟草有得一遍就行了。粘粟的秸秆是青绿色的,而糯粟的秸秆红紫,也略显得粗壮。
秋天到,沉甸甸的粟穗低下了头,麻雀爱偷食粟粒,为了驱赶麻雀,赶“粟雀子”的办法一是放土铳,二是敲锣,三是用碾米时翻动谷物的刮子铲土去投掷,也做几个稻草人立在粟田里。
收割粟子是先将粟秆割下,铺在田里,打几个露晒后,再用镰刀去下粟穗子。粟穗子在禾场用牛磙压过,就分离出了粟粒和“粟颖子”。金灿灿的粟粒石碾碾出,风出粟糠,就成了粟米。粟颖子用茅包包起,备冬天撮火钵子用。
粟米粥拌腌菜,是庄户人早餐的食物,这粟米粥不会煮的太稀,叫“焖粑子粥”,这样才有劲下地干活。吃粟米饭多是正餐,炒有新鲜的菜蔬。焖粟米饭,水和米一块入锅,盖锅后,灶里添几把穰柴后,饭就熟了。这粟米饭吃在嘴里,像吃鱼籽似的,满口跑,越嚼越甜。粟米粑粑是先磨成粉,加水揉和后,也不需发酵,直接入锅去炕熟,热吃疏松入口香甜,冷后会变硬,只得切成小块,用少量的油入锅去炕热。想起来,这炕热的粟米粑粑,也是我儿时常带到学校的零食,当然还有那甜甜的粟米“麻页子”。
米茶是夏天的食物,多用于“过中”,所谓过中,就是下午三、四点钟随便以食物垫一下肚子,米茶既食之果腹,又饮之解渴。
天门的张港与襄河之隔的潜江竹根滩一带,把这种米茶叫做焌(音:区)米茶,而在仙桃的上毛嘴、下毛场一带则叫嗟(音:借)米茶。焌米茶是以它制作过程来命名,粟米放在锅里文火焙至发黄带焦时,但不能焙糊,再盛进放有冷水的盆钵里去焌发胀,这样,煮起来就容易些。而嗟米茶的叫法来源于“嗟食”一词,典故“嗟来之食”讲的是施舍粥的故事,这粥肯定是清汤寡水的,所以嗟米茶是按其食物的特征来命名的。
儿时,大人叫我煮嗟米茶,多是在中餐刷完锅碗后。坛子里把粟米一撮,放入锅里焙好后,用水焌过淘净,滤干水份,倒入热水锅里,用旺火把粟米煮开花。加几片生姜和适量的盐,用水瓢舀起来,盛在搪瓷盆或大砂钵里,让其冷却。大人“过中”回家歇口气,咕几碗这凉后嗟米茶,于是,肚子就嗨饱嗨饱了,再下地去干活,汗一流,人也特别提神,且满口生津,有滋有味。生姜具有排汗降温提神、缓解疲劳乏力功效。所谓“上床萝卜下床姜”,说的就是这一道理。
记忆中的上毛嘴、下毛场的嗟米茶,让我难以忘怀。“客来了,筛茶喝”,嗟米茶,不仅是一道美食,更是一种民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