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插“五一”秧,说的是早谷必须在“五一”节插完,秧苗在发蔸、拔节一个月后,就开始扬花、抽穗,见穗一个月早谷成熟,就要开始收割。这时节,正值阳历的七月中、下旬,到立秋之前近20天的日子,农村即进入紧张的“双抢”季节。
所谓“双抢”,简单说来,就是抢收和抢种,仙桃一般称此季节的农活叫“割早插晚”。南方气温较北方高,水稻在南方有些地方一般种两季,七月早谷成熟,收割后,得立即耕田插晚谷秧,务必在立秋前将晚稻秧苗插下。因晚谷插下后得六十多天才能成熟,七、八月插下,十月收割。如果晚了季节,白露节气早来时,收成将会大减,甚至颗粒无收。
一片青来一片黄。时值“双抢”时节,这是水乡农民们一年中最忙、最累的时候。这时,农村学校都放了暑假,企事业人员也要支援“双抢”的。“立了秋、百事休”,因为季节不等人,提倡不栽“八一”秧,全民动员,参加“双抢”,“滚不动的要滚,趴不动的也要趴”;“灶里不断火,路上不断人”(指送饭到田里)。回想起自己生命的历程中,也曾有几年参加“双抢”的记忆。
上世纪70年代末的大集体年代,我是一名代课老师,那时的代课老师是拿“靠工分”,还清楚地记得:生产队评我的年工分,是我所在的小队的前十名头等男劳动力的平均数。我把娃们教得好,班级考试排名总是全学片的前三,也巧!拿了好几年的535眀(ming)的年工分。不过,暑假还必须参加15天的“双抢”劳动,否则,从年终工分中扣除。
生产队长认为我是一年到头,干不了几天的体力活,是“抓到了‘强土’(方言叫小偷)连夜地干”。由于自己平时干活少,总是“栽秧在别人的前头,割谷在别人的后头”。当时的生产队社员分工有耕整班子、治虫的药水班子,禾场的翻晒粮食的班子、妇女收割,插秧的班子……我临时的,是“烧火带引娃,一抹带十杂”:割谷、捆谷,挑谷,打谷,晒谷、抢雨;扯秧,挑秧、插秧……没有哪桩没有干过的,“犁上改到耙上,耙上改到磙上”,脚步慢点都不行!
“六月天气热,帽子离不得,浑身上下晒得像锅铁”,戴着草帽,闷得心慌;不戴草帽,晒得发蒙。夏天天气变化无常,“六月雨、隔牛背”,有时一天变三变,汗水、雨水湿透了衣服。割谷一不小心,锋利的镰刀会割破手指,简单地缠上布条,继续再割,鲜血染红了镰刀把。手指扯秧破了皮,好在那时有了乳胶的手指套,肩膀挑破了皮,就剪一小块棉絮垫着,口渴了就在沟子里捧水喝,也闹出几场急性肠胃炎。
挑谷、挑秧是男劳动力的活,挑谷一要体力,二要技术。人站成前弓后箭,冲担先插进一捆草头撩起,然后插向另一捆草头,冲担搁在膀子上撂到肩上,稻谷的桩子朝上,穗子朝下,这样才算挑到了位,既要蛮力,也要耐力。
一早一晚摸黑扯秧,记工员用一根麻梗丈量,规定必须扯完几麻梗长。蚂蝗也多,把裤腿放下扎起来,但防不了蚂蝗叮脚背的部位。白天挑秧,我是负责12个妇女的一个组,怕供不上栽秧手,每天早上,提前去挑先一天晚上社员们扯的秧,打到秧田里。“十不等一”啊!
烈日炎炎,田里的水烫乎乎的。秧打满秧田后,放下扁担接着是插秧,栽秧不能把胳膊架在膝盖上,我们那里叫“吃包子”。要是让腰缓一下劲,站起身来,那是不行的,干农活只能是“不怕慢,只怕站”。多么想快插到田头,到田埂上躺一躺,在树荫下休息片刻。
脱粒机打谷,我又是预口。我接过别人抱过来的束束带穗的稻谷,时不时地喂进那滚滚转着的机口里,“哗哗”般脱粒下的谷粒,像下雨似的,纷纷打在脸上、落在禾场上。
稻田一块赶着一块,边割边插,抢收抢种。一袋袋沉甸甸的稻谷装进粮仓,一棵棵绿油油的秧苗栽下去。“双抢”的日子,一天的劳作达十多个小时,收工回家了,等待着的是明天同样累的劳作。心有余悸的是怕保管员,又一次敲响那催命的上工铃声。
“双抢”时节,大队广播日夜开着,播“双抢”进度,播好人好事。于是,参加“双抢”的老师就成了义务通讯员。“双抢”进度,耕整班子是关键,生产队耕整班长叫高大山的。为了鼓劲,我写过一篇篇顺口溜的表扬稿,至今还记得起:
耕整好领班,党员高大山;年纪三十三,披星戴月干......还有:今天不把别的表,专表一个迟来一个早......
一季“双抢”下来,得掉一层皮。好在十五天的“双抢”结束后,接着是老师集训学习,看到腿上的毛被泥巴拉得光光的,脸黑黝黝的,肩膀上、手上到处是伤,反而感觉日子充实而幸福。
现在,老家农村不再种“三熟制”(早晚稻加春季作物),只种夏粮、中杂稻,因此也没有了“双抢”。
“双抢”时节,乡亲们那忙忙碌碌的背影,如今已成为美好的回忆。岁月悠悠,一晃30多年过去了,那农村生活、那艰苦劳作、那酸甜苦辣、那战天斗地、那挑战极限,还有那苦和累的记忆在我的脑海里越来越淡,越来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