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去的早稻
籼稻和粳稻是早、中、晚水稻类型的统称。老沔阳人所说的早稻、中稻和晚稻三类,指的是上半年种植的叫早稻,下半年种植的叫晚稻,处于早稻和晚稻之间的中熟类型的水稻,则叫中稻。籼稻适应作早稻品种,粳稻则适应作晚稻品种,中稻多为杂交水稻新品种。一般说来,籼稻米粘性较差、粒型长而窄;粳稻米性粘、米粒短而圆,籼稻米太糙,味道和口感也没有粳稻米好。大集体时,生产队收获的籼稻多是抵交公粮任务,也留些分给社员加工蒸菜米粉之类。
“交趾稻夏冬又熟,农者一岁再种。”此乃传统的农业种植模式。上世纪70年代初,产粮大县的沔阳,为提高粮食产量,大力推行“油、稻、稻”或“麦、稻、稻”种植,泛指的是农田一年的三茬种植。也就是在同一块稻田里,种植和收获一茬油菜或麦子,两茬的水稻,头茬是早稻,早稻收割后,又抢插后茬的晚稻,称之为“双季稻”。
有了“双季稻”,才有那刻骨铭心的“双抢”。“双季稻”,一是辛苦,二是费劳力,关键是产量也高不到哪里去。改革开放后,田地承包到户,产业结构调整,农民普遍的只种一季杂交中稻,“双季稻”也就近30年没有人去种了,“双抢”从此成为历史。
谷雨水涨,犁耙水响。早谷育秧谓之“育趸秧”,也叫温室有土秧。要经过黄泥选种、沤谷种、催芽、撒播、尼龙薄膜育苗、大田移栽等农事。
好种出好苗。沤谷种,首先是晒谷种,接着是选种,用手摇木风车吹去瘪谷杂质之后,放进清水缸里浸泡二十四小时后,再用黄泥选种,去消杀病虫害。水缸里掺进黄泥,将谷种倒入去搅拌,秕谷便浮在水面,然后捞出。把沉浮在缸里籽粒饱满的谷种,挑到水塘里淘净,再用热水过一下,就可以去催芽了。
催芽的作用是为让谷种缩短育苗时间,且出芽率齐壮。催芽的方式有多种,一是把稻草垫在地上,铺上能渗水的编织袋,倒进浸泡好了的谷种,盖上青草或尼龙薄膜。勤浇水也不能伤水,待谷种破胸后,去掉所盖的青草或尼龙薄膜。二是直接将谷种用编织袋装起,晚上丢在池塘里,白天捞起来,挂在池塘边的树枝上,利用太阳的温度进行催芽。
谷粒长出了芽尖后,为了不让谷芽烧死,用帘子去摊开,常用手去探测温度,来决定是浇水或不浇水。庄稼人也是很有经验的,用“干长根、湿长芽”的办法来控制谷芽的生长。
谷种的根芽长齐全后,接着是挑到整好的趸秧场地去撒播,趸秧场地选择在生产队禾场、晒花场、道路边等场地。整趸秧场地,先抽出沟,四周围成埂子,然后从荷塘抬来塘泥,铺均匀后,就可以落谷芽了。待谷芽没进塘泥后,支起秧弓,覆盖上尼龙薄膜。
插早谷秧谓之栽“趸秧”,趸秧,即用铁锹去戳秧苗,再连土插到大田,有的地方也叫“卷秧”。划行插秧,用“划行器”把耕整好地大田印出一个个“小格子”来,就像作业本的田字格似的,然后一蔸蔸地去插。农民把每年第一次插秧叫“开秧门”,结束插秧那天叫“关秧门”。
秧苗栽下后,待活过蔸来,然后去排水“紧泥”,促秧苗长根分蘖,来增加单株的成穗率。分蘖封行后,进入拔节孕穗期、抽穗期、扬花期、灌浆期。农谚说:见穗一个月,七月早稻成熟,开镰收割。
江汉平原的七月,正值梅雨季节,收割早稻时,暴雨往往沥沥而下。如抢收不及时,收割后铺在垄上打露晒的早稻,会沤在田里。好在雷雨虽然很大,时间却往往很短,雨后天晴,天边现出了一道美丽的彩虹。天气很快又热起来,被淋湿草头引起发热,谷粒生芽发霉,影响米质。
近年来,水稻产区的“双季稻”大面积改成了杂交中稻种植,早稻和晚稻被“效益农业”所取代。
二十多年前,我家的承包田,也种过这“双季稻”。春到田舍育早秧,寒露晚稻才登场;可叹“双抢”苦和累,一年上头农事忙。算起来,这“双季稻”的产量也不增产。早谷收成三、五百斤,晚谷四百斤左右,真不如种一季既能高产、米又好吃的中杂。
如今,广袤的田野,再也看不到早稻了,但每到“五一”时节,我总会想起曾经早谷不插“五一”秧的情景。远去的早谷,远去田园影踪的耕牛!
农家新米香
收割早稻、种植晚稻的“双抢”,已成为一个即将消失的名词。重拾昔日“双抢”印象,让我又闻到了萦绕于记忆中的新米香。
我的家乡在美丽的江汉平原,是著名的粮产区。高科技特色农业的天然富硒大米,是被誉为“富硒之乡”家乡的知名品牌。
曾记得,每年八月上旬,大忙的割早插晚上坡后,家家户户都吃上了新米。所谓新米,多指当年收获的早谷米。大集体时,当早谷打出来后,生产队总是提前分给了农户“尝新”。经再一次晾晒后,男人挑着金灿灿的新谷,到村里加工厂去排队夹出米来,夹米机昼夜不息,十分繁忙。农舍里,男人用风车分出米糠,女人用筛子剔出碎米,孩子们叫喊着:有新米吃啦!全村人欢声笑语,不同往常。
辛苦换来快活吃。最苦最累的“双抢”挨过去了,各家各户坛子里装满了白花花的大米,全家老小可以吃几顿饱饭了。炒几个不常做的菜,吃着香喷喷的新米饭和碎米磨粉做出的大米粑粑,就像过节一样。
其实,我国的佤族还真的是有这一年一度的新米节呢。每年农历八月十四这天,佤族男女身着节日新妆,带着包好用红线系上新米饭,来到聚会地点,供客人食用。他们吹起芦笙、竹笛,弹响三弦,跳起木鼓舞、甩发舞,赛山歌,谈情说爱,举行以农耕祭祀、感恩自然的狂欢活动,来庆贺五谷丰登收成,以祈求来年风调雨顺。
加工出来的新米粒大圆润,晶莹透亮,有的米头呈绿色。用新米煮粥蒸饭,其口感与陈米相比,口味就是不一样。新米蒸出的米饭,盛在碗里,酥松绵软,浓香扑鼻,吃在嘴里,沁人心脾,满口津甜。即使没有下饭菜,光饭也可以吃几碗。新米搭起的粥,米汤浓稠,米粒像糯米酒似的油滑粘腻。瓜菜半年粮的时期,新米粥里糊上菜叶,也鲜嫩可口,余味绵长。农村里,老人以新米粥或米汤拌食糖喂孩子,可抵下地干活的妈妈喂孩子一遍母乳。
农民有种不完的庄稼,干不完的农活,农事四季皆繁忙,这话不假。“双抢”过后,水田里要补蔸抓齐苗,追施苗肥除秧草。棉花地里要整枝打叶掐顶心,防治病虫保花铃。早熟杂粮如“六月爆”黄豆要收割,芝麻和秋黄豆也要田间管理。“头伏萝卜中伏菜”,要抢墒去种植各种蔬菜......
庄稼人把心都放在了农忙上,哪有闲空做饭,可皇帝也不差饿兵,这一日三餐少不得。为了节省时间,家家户户做起锅巴饭。锅巴饭也叫“靠饭”,大米洗净后,水和米同时下锅,焖得几把火,饭就熟了。柴火灶焖出的新米锅巴饭,清香扑鼻,吃在嘴里软绵绵的,以鱼汤拌锅巴饭最为可口。新米饭锅巴大块大块的,颜色如同谷黄,嚼在嘴里,脆口香甜。
种田人把粮食看得重,但送新米给城里人尝新,又是如此的慷慨。刚出来的新米,城里是买不到的。种田人到城里走亲戚或办事,以背袋新米作礼物为敬。这新米不掺陈米、杂米,透亮新鲜,闻着就带着一股的米香,亲戚喜欢,事情也办得顺利。
“天阶夜色凉如水,坐看牵牛织女星。”家乡的银河已从偏北移到了正西,正是家乡父老乡亲吃上新米时候。但由于近些年,农村种植结构调整,地里很少种早稻,早谷新米自然也就少了。而喷香的新米粥饭在我脑海里记忆犹新,回味悠长!
喷香的二米饭
江汉平原主产大米,也出杂粮。大米分为糙米和精米,糙米是在稻谷加工后仍保留着一些糠皮的大米;精米是在加工过程中经过精碾、去掉糙米的外层部分得到的大米。杂粮,也叫粗粮,主要包括谷物类、杂豆类以及块茎类,泛指大米和面粉以外的粮食。
糙米的淘米水洗头发、米汤浆被褥,都是旧时农村普遍的做法,有助于头发变乌黑亮丽,被褥滑溜不粘身。
二米饭,简单地说,就是用两种粮食做成的饭,但绝不等同菜饭、苕饭、萝卜饭、南瓜饭、豇豆饭等用菜蔬类做成的饭。老家的二米饭,如:大米与小米(粟米)、大米与麦米(大麦米)、大米与高粱米,大米与蚕豆(嫩豌豆)、大米与红豆(饭豆)、绿豆等。当然也有麦米与小米、麦米与蚕豆这些。
老家是白田乡,吃粟麦米,大米是昔日庄户人家的稀罕物,田里不种,全靠购买,只有娇宝孩子,才能隔三差五地吃到用罐子煨的大米饭。白田改水田后,大米虽说充裕了,但也不能几锅大米饭一焖就没有了,须搭些粗粮掺着吃,坛子的米从口紧起,柴多米多、没有日子多,得细水长流,于是就有了老家的二米饭。
农村人相信人是铁、饭是钢的道理,碗筷一放,就急忙下地去干活。吃粗粮并不是为身体健康出发,单纯是为了填饱肚子,粗茶谈饭足以。“肚子无食没人知,身上无衣被人欺”,这句乡间老话,于我刻骨铭心。
我喜欢吃豌豆八果焖的饭,更喜欢吃大米掺粟米和的饭,当然也会做,而且做出来是香喷喷的。
柴火灶的大铁锅里先宽放水,烧至锅底起痱子咀,先将淘净的大米放入,用锅铲慢慢搅拌,盖锅,开锅后,再放入粟米轻轻搅拌,也叫“撩”,为的是不把米“抄毛”。待米汤浓稠后,用水瓢将锅里的“硬稀饭”舀到接有盆钵的筲箕里,这样,米汤和硬米饭就相互分离开。将夹生饭用筷子打松,待倒进铁锅里去“和饭”,人多的家庭,米下锅多,搭好的饭也可以用木甑去蒸熟。
有时也会煮粥搭饭,用漏勺在锅里将部分米粒捞起,留在锅里的米粒和米汤煮成稀饭,因米汤里含有大量的葡萄糖,稀饭吃在嘴里,感觉格外的甜。
所谓“和饭”,就是放到锅里去焖熟,但也有区别。和饭仅是光米饭,焖饭则是饭中掺有菜蔬类,如焖苕饭、焖辣旮菜饭、焖萝卜饭、焖豌豆八果饭等。
和饭是先把锅烧辣,光油,锅心放少许水,倒入夹生饭,用锅铲捣散,按成锥形,用筷子插出气眼,盖锅,灶里小火温焖。饭香后,翻边按紧,靠锅边浇一圈水后,再插气眼,盖锅,灶里续二把柴草后,饭就和好了。但它也不同于锅巴饭,锅巴饭是免去了用筲箕搭起来这道工序。
焖饭与和饭大致相同,只是先将菜蔬用油盐炒死,再倒入夹生饭去焖熟。焖熟后用锅铲把饭菜抄匀,菜蔬抵了粮食的缺。正是所谓的“瓜菜半年粮”。
和饭与焖饭时,要少揭锅盖,叫做“一揭三把火”,否则锅里的饭会焖不熟,用胡萝卜焖饭不需放盐或少放盐,否则,会吃不出胡萝卜的甜味。
过去家贫,青菜萝卜度日,如今吃喝不愁,人的一生,就如这二米饭一样,好坏参半,有苦有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