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江汉平原,湖水清澈,水美草肥,一年四季盛开的各种花特别多,为养蜂人提供了优质的蜜源。家乡人养蜜蜂很少从外地成整箱的购进,而是从大树上捉到一窝“野”蜜蜂后,逐渐繁殖,以至喂养的蜜蜂越来越多,房前屋后,房檐阁楼里到处放满了装有蜜蜂的箱子。在养蜂人细心照料下,蜜蜂却很少再飞走。
树上成团的野蜂实际上也是家蜂,多是“一箱双王”打架飞走而成为野蜂的,即所谓的“一山不容二虎”。家乡人在收“野”蜜蜂时,先用树叶在地上烧火生烟作隐蔽,再用毛扇将树上吊着一窝蜜蜂,轻轻地扫进接着的米筛里,然后举着米筛里的蜂巢回家引入蜂箱。从树上收来的蜜蜂必须要有蜂王,因为只有蜂王才能繁殖出采蜜的工蜂。
家乡的地名带“场”字多,如郑场、胡场、彭场等。所谓“场”,就是散布在乡村的小集市。老俵哥余年宝家住吴家场,那是一个有着几百年的街坊,起初这里的人制作供香和纸钱,故叫“香湾”。随着交易的盛兴,后来,于明末清初年间,发财的吴姓人家在此建立了经营生产、生活用品小集市,但仍以批零香和纸钱为主,起名“吴家场”,也就是现在的吴场村。
吴家场老街,上世纪60年代犹在,明清式的老房屋整齐排列,山墙的檐垛向上翘起,褪色的砖瓦倍显沧桑,古朴幽远。那时,老街还有经营老沔阳特色小吃的,比如说,包面、粉汤、砍锅盔、盐饼子等等。
老俵哥余年宝是个能人,虽说他读书不多,但吹拉弹唱样样在行。他除了参加生产队劳动外,养几箱蜂是他的副业。我喜欢吃蜂蜜,那种香甜渗入心脾,可以说,我没少吃老俵哥白送的蜂蜜。每次到他家,也少不了喝酒,喝醉了,就用蜂蜜水解酒。
有一年冬天,我来到老俵家,他正在打蜂蜜,只看见他不像其他养蜂人那样,采蜜要戴上面罩和手套,而是两手空空,直接徒手从蜂箱里拿出蜂巢,用刀切去最上面的一层巢窠,把蜂巢放到一只浑圆的木桶里去摇,蜂蜜便从蜂巢里流到木桶里去了。也许是冬天气温低,蜜蜂不容易叮蜇人的原因,老俵哥才没有戴上面罩,而我却害怕招惹蜜蜂来叮我,站得远远的。
一般来说,养蜂人在冬天是很少采蜜的,因冬天没有了花源,冬天的蜜蜂都是购买白糖来喂养,喂白糖水是为了让蜜蜂越冬不会饿死。况且那时购买白糖要计划,这不,这次我来到老俵家,是专程来送他糖票的。
看到老俵正忙着采蜜,我很是奇怪,以为是他采的是给蜂喂过白糖的做假蜂蜜,老俵回答我,采的是瓦花蜜。瓦花蜜,是我第一次听到的新名词。老俵告诉我,瓦花蜜来自老街房屋上的瓦楞草。
瓦楞草也叫瓦松,(唐)皮日休还有描写瓦楞草的诗句:“应带瓦花经汴水,更携云实出包山。”瓦楞草生长在瓦缝之间,是一种很坚韧的草。瓦楞草基部成莲座状,叶肥多浆,背面隆起,性耐寒耐旱。其发灰的茎叶,它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热天的骄阳晒不死它,冬天的冰雪冻不死它。它靠深扎在瓦缝里繁盛的根系,靠雨露的滋润,顽强地生长着。
瓦楞草也开花,它是在冬天开放。花呈白色、粉红色,花蕊细小,一棵上可开几朵花。江汉平原的冬天,有“十月十六猪滚泥”的说法,气温并不像北方那样寒冷。正午的冬阳暖暖,蜜蜂能在正常活动。吴场老街的老屋瓦楞上的瓦花连成一片,瓦楞花引来无数蜂蝶光顾。
所有的蜜中,瓦花蜜最好。老俵如获至宝,给我罐装二瓶后,叮嘱我酒醉饭饱后不忘带回。洁白而甜纯的瓦花蜜,留给我一生俵兄弟真挚的情谊!在逝去的岁月里,瓦花蜜,总是令人魂牵梦绕。
瓦楞草的籽粒掉在瓦楞积尘的槽中,春天来了,在绵绵的春雨中发芽生长,焕发着无尽的生命力量,把芳香的花蕊提供辛勤的蜜蜂酿蜜。名不见经传的瓦楞草,它是百草中最顽强的草,具有不择环境,强烈生存的崇尚品质。
人如草木。勤善的家乡父老,靠劳动的双手创造甜蜜的幸福生活,他们像蜜蜂一样辛勤采蜜,劳碌不停;辛勤耕耘,默默奉献。此时,让我的心中涌起无限的桑梓情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