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茶与酒

东窗日红，清晨阳光透过窗户折射到我的房间，金色的阳光洒在被子和地上，仿佛给我的房间笼罩上了一层金黄色的薄雾。我缓缓睁开睡眼惺忪的眼睛，看着窗户外斑驳的光影，吮吸着空气中泥土和晨露的味道，让人感到十分恬静美好。阳光里，一缕缕烟雾从窗户下方升起，随风轻轻摇曳，将我的窗户装饰成一幅动态的水墨画，带给人诗情画意般的感觉。烟雾里夹杂的不是母亲做饭飘出的香味，而是一种熟悉的、混着树木和茶叶的香味，萦绕在空气中，忽浓忽淡。这便是爷爷晨起抽的旱烟冒出来的烟气和清茶飘出来的香气。

爷爷满腹经纶，酷爱《诗经》《寿世保元》等书，《史记》《后汉书》是他的枕边读物，并常常沉浸在病理药学论著中无法自拔。年年夏日，他总是捧着他的爱书去山涧溪流，徜徉在大自然提供的宁静和清凉中钻研书中的知识，等到烈日褪去他才慢悠悠地回到家中。每每回到家中，我总是能看见他那双笑成缝儿的眼睛，脸上洋溢着满足和幸福。不仅如此，他还绘声绘色地给我和弟弟描绘书中的内容，我们虽不理解书中趣识，但爷爷一改平日里的严肃和少言寡语，夸张的动作、声情并茂的嗓音和那颗追求知识的心态总是打动着我们的心。我曾经见过寺庙里僧人辩经的场景，他们两手相击高谈阔论、声音激昂，有坐着的也有站着的，击掌声和着辩论声将现场的氛围提到高潮，我虽听不懂其中的奥妙，但热闹的氛围看起来也十分有趣。这个场景和爷爷高谈阔论的时候有着异曲同工之处。我常常和父母开玩笑说，“爷爷看书的时候是个富有书卷气的文人，干活的时候气势和力道可不输青年小伙咧。”

爷爷古铜色的脸上已经布满了一道道皱纹，一双深邃有力的眼睛仿佛看尽世事，瘦瘦的个儿，别看他已经快八十岁了，但身体很硬朗，头上也没有什么白头发，说起话来声音洪亮，走起路来一般的年轻小伙子都不一定能比得上，这或许是因为年轻的时候当过兵的缘故。邻居和亲朋好友都觉得爷爷不像八十岁的人，看起来顶多七十岁，气色很好。平日里他经常揣着他的焦黄色的烟袋和一个七八公分左右长的烟杆，手里拿着老式的茶杯，独自到田边小溪、林荫小道处溜达闲逛。

早饭过后，太阳已经到了屋顶，暖意的光芒挥洒在大地上， 晨间凉润的水汽被蒸干，天空的阴影也变成了深蓝色，一切充满了生机活力。爷爷在静谧的小院里喝了一杯茶、抽完一根烟之后，才拿上工具开始一天的劳作。正午时分，烈日高照，红色的太阳照得人睁不开眼睛，沸腾的热气席卷了万物的活力，路边的草和树叶都被晒得耷拉了下来。这时爷爷才从田间地里回来，一颗颗豆大的汗珠从他的脸颊上滑落，脸也被晒得通红。稍作休息之后，爷爷便又端起茶慢慢品尝起来，又或是拿着书在院子里的树荫下去探索眼睛到不了的地方。等到太阳褪去，他又接着去干活了。

傍晚时分斜阳低悬，红霞垂帘。灿黄的夕阳将天空染成了斑斓的彩色，远处层叠的群山在余辉的映衬下也变成了紫褐色。家家户户房顶升起的乳白色的炊烟和小镇静谧的环境融为一体。这里，没有城市里的红墙绿瓦和灯红酒绿，只有淳朴的气息和自由的空气。晚饭过后，太阳在完成他的使命之后从天际之处缓缓落下，爷爷也在劳作一天之后开始在小院里悠闲地喝着茶抽着烟。青山灼灼、晚风袅袅，茶香和烟雾弥漫着整个小院，给宁静的小院又增添了几分味道。如果是天气特别热或者爷爷心情特别好的时候，他便会在晚上喝点自家酿的小酒。我特别喜欢看爷爷喝酒，他每回喝酒的时候，酒还没有入口，他却总是先眼含笑意、嘴角微微上扬。一看到他笑意晏晏，就知道他心情不错，并且大概率又会给我们讲故事听。

其实，爷爷每次喝完酒就会反反复复跟我讲述他年轻时候的故事。如他当兵时候的是多么的意气风发、二十多岁那年邂逅的江南才女是多么美好而又遗憾，又或是他少年时期成长的经历。虽然爷爷讲的故事大抵就是这些，且没有什么新颖的内容，但我并不会因为内容重复而感到厌烦和无聊。相反，我总是能在爷爷的故事中感受他对人生的看法和处事的方式，尤其是那颗即使岁月更迭也依旧不变的初心。听爷爷讲陈年旧事，就像阅读一本精彩的小说，情节时而跌宕起伏、时而平缓轻松，有让人澎湃激荡的也有让人感到满是遗憾的，更有让人心头一酸的。

随着暮色来临，清茶的香味渐渐变淡，杯中的酒也见底了，烟杆上的烟草只留下了几点星火，爷爷稍作收拾之后就起身去睡了。爷爷睡后，我独自一人在小院里坐着，看着地上的烟灰和存有余温的茶杯，望着天空中密密麻麻的星星，在晚风和星辰中回味刚才爷爷讲的故事。

烟茶和酒伴随着爷爷的一生，从草长莺飞春到金桂飘香、从山河滚烫到寒风凛冽、从晨曦微露到夜幕低垂，似乎没有一日间断过，好似一天的开始，也是一天的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