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燕归来

“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来这里。”我的女儿七八岁以后不再唱这首歌了，那是因为教她儿歌的奶奶运走他乡，照顾常年在外工作的爷爷去了。

于是乎，春天的燕子好像一下子成了陌生的客人。即使它们每年春天照样翩然而至，我们全家也再也没有用心关注过，更甚者连客留它们栖身的巢窝我都不能容忍了，原因是我家盖了新瓦房，窗明几净、整洁宽敞的新房子岂能让燕子玷污了呢？于是，燕子双双来寻旧垒时，自然大失所望。在失望和无奈中，我也不知它们如何度过了这么多年，面对它们窘迫的处境，自己从来没有认真思考过。

去年冬天，长年工作于异乡的父亲病逝而去，打发他老人家入土为安之后，我陷于长久的悲痛之中。好在我母亲的身体勉强还可以，依偎在家乡的怀抱里，她老人家的心自然塌实了许多。

今年春天，当燕子又如约而至之时，我的母亲露出了久违的微笑，并轻声对我说：“燕子来咱家，是和咱接眼啊！”接眼就是有缘，我真的读不懂母亲的心思，因为我担心燕子会弄脏漂亮的新居。

燕子似乎明白了我母亲的心愿，就不厌其烦地筑起巢来。因为房梁已被装饰板遮住，自然无法在上面垒窝，面对光滑的顶板，老燕子费尽心思的衔来的每一团小泥块，都垂直的掉下来，一周过去了，他们的工作毫无进展。不惜余力的工作换来地只是躁动不安的呻吟，它们知道一旦筑巢无果而终，那么繁育儿女的计划就将落空。如果真的出现这样的情况，它们不得不带着无限的伤悲，在深秋凄凉地风中，孤独的飞向南方了。

我的母亲看不下去了，她命令我在屋顶上嵌上个小小的铁丝支架，并在支架的下方托上一块小木板。在极不情愿中，我完成了他老人家布置的任务。失望至极的燕子终于可以安心的筑巢了……

燕子不停的穿梭于屋内外，叽叽喳喳的叫声里透着无限的快乐，春风里尽情的舒展着翅膀，上下翻飞，宛若跳着愉快的舞蹈。我知道它们为忙碌的生活而快乐，为新居的即将落成而快乐！

真想不到燕子是高超的建筑师，说实话不但是建筑师，更像是艺术家。一颗颗细小的泥团粘在一起，在近乎不可能的地方竟然筑起温暖的家。我的母亲看到这一切，总是喃喃地说：“多不容易呵，总算有了自己的家。”

初夏的天变的喜怒无常了，轰轰隆隆的雷声响过，几场大雨不期而至。燕子于风雨中归来，轻轻抖落身上的水珠，安详的卧在巢中，静静的享受着自己用辛勤的劳动和房主老人的关爱所创造出来的温馨。这时刻，我似乎明白了老母亲的安排，更加关注这对燕子的情况。

因为我的母亲眼神不好，所以她老人家乐于接受我的汇报。她深情地说：“你长大成人后，还从来没有和我说这么多话，真是高兴呵！”我不禁一阵脸红，自十八岁外出读书到结婚生子，母亲长年伴随父亲漂泊在外，自己和父母交流的时光仅仅限于电话的客气问候，即使假期探望两位老人，自己又有几次能和老人倾心长谈呢？可是，父母从来没有抱怨过自己的儿子，作为他们唯一的儿子，我也从没想过父母的感受，年轻任性的我肆意的挥霍着这短暂的美好时光。直到父亲去世，我才真正撕心裂肺的感受到，自己与父亲交流亲情的时间少的多么可怜啊！也许是弥补亲情的缺失，现在我对母亲惟命是从，只要她老人家高兴就行。

数周过后，天气渐渐热起来，燕子不再结伴而行，总有一只卧于巢中。我担心地对母亲说：“燕子生病了。”母亲笑了笑，没说什么。

忽然一天，稚嫩的叫声惊动了我们全家，还是女儿眼尖，一下子看到了从窝中伸出的微带粉色的小脑袋，禁不住惊呼：“小燕子，三只，不，四只小燕子！”在女儿的大呼小叫中，全家人仰望燕巢，母亲赶忙戴上她的老花镜和孙女逐一清点起来。老母亲眼中竟然闪现着激动的泪花……我猜想，母亲肯定认为这对燕子既然与我们家有缘，那么它们喜添家丁啦，也预示着我们家也会人财两旺呵！唉，我的老母亲，请原谅儿子的粗鲁无知吧！今天你的儿子终于读懂了你一次。

小燕子们在母亲口对口的哺育下，羽毛渐丰，蓝黑色的羽毛闪着油亮的光泽，活像一块块灵动的宝石。看来不久之后，小燕子们将会快乐地展翅飞翔了。

当我为小燕子的长大而高兴时，母亲却有点怅然若失。天下所有的母亲都知道，儿女们一旦长大，他们都会各奔东西，为儿女辛苦一生的老人岂能不挂念呢？燕雀如此，人何以堪？

“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来这里……这里的春天最美丽。”当尘封的心灵再次被女儿幼时吟唱的儿歌唤醒时，我多么的期盼，燕子的一家天天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