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老屋

清明节还没到，母亲就从遥远的长沙打来电话叮嘱我一定要多买点纸钱，在爷爷、奶奶、大伯的坟头多烧点儿，了却了她的思乡之痛。她还特意说，近来一段时间老是做梦，每次不是梦到爷爷、奶奶，就是我家的老屋。无论怎样，远离家乡的母亲太想家了！听着电话另一端传来的带着悲伤的叮咛，一行热泪禁不住潸然而下……

唉，母亲离别家乡一晃已经三十载有余，此间自己数次携妻带子看望父母。每当告别母亲返乡时，她总是千叮咛万嘱咐，一副难舍难分的样子。而自己每次从南方归来，心里总是沉甸甸的，父母苍老的面容时刻浮现于自己的脑际，久久抹不去。不知不觉，自己步入天命之年，遥想自己的童年挥之不去，招之即来的竟是母亲常常为之思念的老屋。出于自己已乔迁新居，加之工作较忙，若不是母亲的提醒，自己早已把老屋忘到了九霄云外。

看看老屋去吧！虽然已是春天，但料峭的风儿丝毫没有让自己感到“吹面不寒”，我的老屋孤苦伶仃的立在那儿，残破的门门窗，漆黑的墙壁，好像在诉说着自己的往昔:自己也恍恍然看到了我那脾气刚烈的爷爷，慈爱的奶奶和耿直的大伯，几十年逝去的光阴好像一下子又被浓缩于瞬间，自己仿佛又回到了天真快乐充满温馨的童年时代。

说起我的爷爷，真是不知从何说起，因为我自幼随爷爷长大，他的一言一行早已深深地印入脑际。爷爷年轻时在周围是一条很有名的汉子；土改时，当了村里的贫协主席，参加了那场轰轰烈烈的伟大运动；听人家说，当年的爷爷出尽了风头。可令我费解的是，我的其他几个爷爷都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偏偏我的爷爷没有入。

自己懂事时，多次追问爷爷，爷爷总是笑而不答；后来还是父亲给我点破了这个哑谜。爷爷五兄弟，他排行老二，大哥嗜酒如命，以至于终生未娶。一九四六年“土改”时，爷爷的三个弟弟和大儿子先后加入中国共产党，投身轰轰烈烈的“土改”运动。国民党反动派为了扼杀山东解放区，除去派遣中央军重点进攻山东之外，还组织“还乡团”为非作歹，破坏解放区的土改运动，枪杀革命群众。爷爷担心一家人全入党，会带来灭顶之灾，因此，爷爷留下了一辈子的遗憾。

父亲受我爷爷的影响，十八岁入伍，先入朝援建，后回国转业，供职于中建五局，常年工作于长沙。父母结婚后，家中的农活，自然就落在母亲，爷爷身上。特别是实行生产承包责任制后，负担就更重了。就连每年春季给我的老屋上泥，都由爷爷、母亲和我完成，虽说那时我才十三四岁，但是已经学会了和泥、抹泥……

记得有一次，八十多岁的爷爷不服老，非得自己亲自掌泥板，我和母亲再三劝阻，爷爷却执意要干，要知道我爷爷的脾气很倔强，他决定的事很少能劝住，结果他在登梯子往上爬时，由于他穿的裤子太肥，被自己的后脚踩住了，却全然不知，他以为有人在啦；不让上，就大声喝叱。等弄清原因后，自己无可奈何地摇摇头，抽了好长时间的闷烟。我赶忙过去，安慰他说:“爷爷，你老了，以后别干这种活啦，我干，好啦！”爷爷没说什么，只是用那双饱经风霜的粗糙的大手拍了拍了我的肩头，独自一个人悄然走了！我的爷爷从此再也没有泥屋，不过，每次泥屋时，他还是爱看着我们干……

每到这个时候，我那踮着一双小脚的慈爱的奶奶总是把茶水沏好，让爷爷细细品味。

说到我的奶奶，总让我联想到的慈爱，安祥等词语，奶奶的胃年轻时，由于吃野菜太多伤了，所以年迈的奶奶总是犯胃病，每次疼起来，豆大的汗珠不断地从她苍黄的脸滚下。于是母亲又是请医生，又是照顾奶奶。并且把家中的仅有的一点白面做成面条让奶奶吃，而我那慈爱的奶奶总是吃一点点就不吃啦，而是疼爱的倒给垂涎三尺的我。要知道，那时的面条可算是美味佳品。奶奶的命最苦，她去世后，第二年就包产到户了，日子随即红火起来，全家人再也没有为吃穿发过愁。母亲总感到内疚，于是每到清明就烧许多纸，只用来告慰九泉之下苦命的奶奶……

爷爷85岁时，我家又在新址上盖了三间大瓦房，永远地告别的那风雨飘摇，四面透风的老屋，我的老屋彻底结束了它的历史使命；搬家那天，爷爷迟迟不愿离开老屋，不时地摸摸黑黑的墙壁和残破的门窗，并不住地用那粗糙的大手擦拭着眼睛。我知道，老屋对于爷爷来说，简直是他生命不可分割的组成部分，他的一生中有大部分的光阴都是与老屋为伴。如今，告别老屋，他怎能不难过呢？

爷爷去世多年后，我又拆掉瓦房盖了一栋二层小别墅，宽敞明亮，冬暖夏凉。每当在阳台上凭栏远眺时，绿色的原野尽收眼底，微风吹来，令人思绪万千，如果爷爷在世，他老人家看到这样的房子，该是多么的高兴啊!近四十多年的光阴，我家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真的感谢这个伟大的时代啊！

一阵风儿吹过，老屋顶上的荒草刷刷的响了起来，自己从思绪中又回到现实，看看爷爷当年栽下的榆树，参天耸立苍劲挺拔，犹如爷爷当年的形象。我又想到了母亲，为了多病的父亲和小我三岁的妹妹离开了寄托大半辈子情感的故土，作为儿子如何安慰操劳辛苦的母亲呢？一股感伤之情油然而生，我应该告诉母亲破败的老屋即将不复存在，新一轮农村社区建设已经开始了，整洁漂亮的新型社区将要取代老屋，不知母亲知道后有何感慨。

我想，年近八十的老母心中依然思恋老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