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我既不是人们常说的那种乖孩子,也不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捣蛋坯子,用母亲的话说:“这孩子天生犟,认起死理来,八匹马都拉不回来。”当年,每当母亲用赞赏的口吻抱怨我时,自己也不以为然,没有感到自己的犟劲,成年之后返回头来看,自己还真是那种认死理的犟种。
十岁那年的春天,“人民公社”社员的生活还较为贫困,吃、穿、住、行对于普通百姓来说,样样都是“鬼门关”,特别是夏天暴雨成灾之时,简陋的土坯房住得让人担心,屋漏成了大家共同的烦恼。因而,在春季里,家家都选取好土,和上麦秸把屋顶泥匀泥厚,以期抵住夏日风雨的洗礼。当时,爷爷已经年迈,基本上不能再从事体力劳动,我的父亲远在异乡工作,家中的大小活无疑全落在我那勤快的母亲身上,当然也包括泥屋推土。在农村生活过的人都知道,泥屋关键是选好土,粘性太大泥上易裂,粘性太小又容易被雨水冲走。而我村惟一的一块土场又远在村南二里地处,为了能使屋不漏,我的母亲和许多青壮劳力一样,用手推车一趟又一趟地去推土。十岁的我虽然年幼,但母亲那因用车推土而拱起的脊背及湿透的汗衫却长久地铭刻于我的内心深处。看到母亲那副吃力的样子,我上了犟劲,说啥也不让母亲再去推,我那善良的母亲好话说了三千六,也没有拗过我,只好作罢。
吃过晚饭,趁母亲不注意,我独自一人推上小车向土场走去。对于木制皮胎的手推车,现在的孩子可能很少见过,更甭说亲自使用了。但我们那时八九岁已能推着空车跑,至于推载重车应到十四五岁才行。
那天晚上,明月朗照,乡间小路一片寂静,嫩嫩的青草味混合着野花的清香还真有点沁人心脾。这般美景,自己无暇欣赏,惟恐母亲知道,于是一路飞奔土场,我要给母亲一个突然的惊喜:你的儿子长大了,能帮你干活了!当费尽气力装上半车土时,由于车子左右两个筐装得不对称,一下子歪倒了,精疲力尽的我用了好长时间才把车子正好。这时汗水像无数条蚯蚓在自己的背上爬行,痒得难爱,浑身粘乎乎的,双臂有些酸疼,再也没了来时的那种欣喜。
喘着粗气走几步歇- -会,摇摇摆摆地走到半路,车子简直像一-座小山,我再也推不动了。望望天上的明月,星星好像她洒下的点滴泪珠,自己难过的泪水禁不住流了下来,恨自己不能快快长大成人,替母亲多干点活,让母亲少受点辛苦。
泪眼恍惚中,不知何时母亲已站在我眼前,透过朦胧的泪眼,在月光的映照下,母亲的双眼同样带着泪花,她用那双粗糙的手轻轻地摩挲着儿子的头,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一跃而起,用带着沙哑的哭腔对母亲说:“娘,我长大了,我能行啊!”母亲没有再说什么轻轻把我推到一-边,推起那半车土向家走去;倔强的我依然在母亲身后叨唠着说:“娘,我长大了,我能行……”
月光下,一大一小的身影,渐渐的消失于淡淡的夜色中,惟有明月知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