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甲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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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年春风暖，铺天盖地的春色迎面而来。枯黄的大地先露出一抹嫩绿，然后就是轰轰烈烈的鲜绿。压抑了一个冬天，总算有了喘息的机会。迎春花最积极，风儿还有些料峭，就急不可耐的炫耀着自己的身姿。红杏不甘人后，轻吐花蕊，清丽的空中弥漫出股股清香。
今年，我家的园中再也没有蜂围蝶阵的热闹景象了，因为那棵老杏树已经化为干柴。园子也因它而失去往年的繁华，我的心也随之黯淡了许多……
遥忆十多年前，我家整体搬迁，在新址盖了一排宽敞明亮的新瓦房，并且预留了一块菜地。为了满足女儿的口欲，实现家园是菜园也是果园的心愿，就在院子的东北角种上一棵小杏树。其实，那棵小杏树原本是女儿前年吃的太阳杏的核，随意扔在了土中，不料想竟然发了芽，半年的时间就长到了一米多高。纤细的身躯上披着一片片肥大的叶子，一阵风吹来，就晃荡不止。若赶上夏日的风雨，更是令人担心。一会儿，匍匐倒地；一会儿，艰难站起。浑身是泥，宽大的叶子愈加沉重。小杏树犹如一个孤儿，无助地立在暴风骤雨之中。透过雨幕，见到它这种模样，我禁不住忧心忡忡，害怕“咔嚓”一声，小杏树魂断腰折。好在它历经夏日的磨难，渐渐茁壮起来。为了不影响种菜，于是把它挪到了园子的东北角，紧挨着厕所。希望它长大后，用自己的芬芳驱赶厕所的浊气。
移栽的时候，我的女儿格外用心。她小心翼翼的把小杏树放入坑内，慢慢把土填入。当即将填满时，我轻轻向上拽了拽。女儿不满地责备我，“爸爸，你不能这样！”“这样做，小杏树的根会更舒展一些，它才活的自在啊！”女儿会心的一笑。浇水，培土。我女儿的梦就随着小杏树一起踏上了成长之路！
三年之后的春天，小杏树已经三米多高，身姿婆娑，枝头上开满了粉白色的花朵，层层叠叠。远看似粉纱罩雪，近瞧如玉蝶罗列。幽幽的清香弥漫小园，直抵心肺。在明朗的蓝天映衬下，小杏树恰如妙龄少女，清丽洒脱，处处洋溢着青春的朝气。这一年我的女儿也已经十二岁了，童气渐褪，少女婉约的气质已经生发出来。站在小杏树下，小鸟一般地蹦蹦跳跳。我知道，她喜爱小杏树，因为那个埋藏心底的梦即将实现了。
历经五风十雨，麦秋时节。小杏树结出了金黄色的果实，浓密的树叶已经掩盖不住杏子的笑容，成熟的芳香诱惑着每一个光临小园的人。当然，与之朝夕相处的还是我的女儿，她快乐的笑声，似乎在催促着小杏树，早点把熟透的果实奉献给大家。小杏树善解人意，亲吻着六月的阳光，金黄的杏子上浸染微红，一颗颗果实愈加诱人。
采摘的日子选取在星期天，妻子早早准备好竹篮，女儿迫不及待地换上运动装，脚踩板凳，把一颗颗杏子摘下来。女儿小心地捧着每一颗，泛着金黄的色泽，散发着甜香味，让人禁不住垂涎三尺。采摘的过程是短暂的，但又是幸福的。女儿愉快的说笑，妻子脸上笼罩着幸福满足的笑容，我的内心更是荡漾着温馨的气息。一家人其乐融融，这都是小杏树给予我们的。没有它，我们的家园肯定会缺少收获的欢乐。从这个角度而言，小杏树就是家中的快乐使者，让我的女儿梦想成真，让我的家园生机勃勃充满希望。
以后的岁月，我家在平安富足中一路走来。女儿大学毕业顺利地考取了教师，并且从事了自己喜爱的工作。然后，找到了意中人，共同走进了婚姻殿堂。妻子五十周岁时，办理了退休。虽说退休金两千多块钱，但是对于一位下岗职工来说，能够有此待遇，已经是十分难得啦！我于2020年享受到好政策，顺利地获得了高级教师的职称，随后就兑现了相关待遇。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时代给予我们的福利，当然也缺不了小杏树给我家送来了好运。感恩这个光明伟大的时代，感谢小杏树与我家同行，我们都是这个大时代的受益者和见证人。
去年麦秋，已经走过近二十个春秋的小杏树，早不再是先前秀气青涩的模样，确确实实地长成了老杏树。树干嶙峋，苍老的树皮犹如耄耋老人的颜面，伸出的枝干盘虬卧龙般，树叶不再浓密，而是三三两两点缀其间。反倒是金黄的杏子占满了整个空间，高挂枝头的大而圆，三两个簇拥在一起，兄弟一般地亲热。低垂的枝条上一串串，活像一个个小娃娃排队，虽说个头小了点，可是色泽依然鲜亮惹人。采摘的日子洋溢着欢笑，家中人丁兴旺:妻子、女儿、女婿、外孙女。在我的指挥下，把“战场”清扫干净。足足摘了一百多斤，看看黄灿灿的杏子，再望望失去果实的杏树，不知是喜悦还是失落。老杏树又把今年的所有一切都奉献出来，这样的奉献也耗尽了它的心血，枝头上稀稀疏疏的叶子再也掩盖不了它苍老的容颜。我懂得老杏树，它为了我们这个家付出的太多太多了。想到这儿，我的双眼朦胧起来，仿佛看到了爷爷、奶奶，还有父亲辛劳的身影……
也许去年的收获是老杏树的绝唱，当春天的东风再次吹醒大地的时候，外面的杨柳吐翠，枯草纳绿，桃杏也早已按捺不住春心，满树芬芳。可是我家的老杏树却迟迟不愿醒来，好像病入膏肓的老人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了。一阵春雨落下，该苏醒的都吐出生命的气息，可是老杏树仍然没有活着的迹象……我怀着伤感的心情默默站立老杏树面前，像送别一位吃苦受累一辈子的亲人一样难过，伤心的泪水也轻轻流淌下来。朦朦胧胧中，往昔同欢共乐的场景又浮现于眼前……
老杏树死了，现实是如此残酷。现在我才明白:去年为何它拼尽老命也要把累累硕果留给我们，那应该是它生命的绝唱吧！陪伴了我们这么多年，它的心愿完成了。树犹如此，人何以堪啊！
前几天，我极其伤感的把老杏树锯倒，原来拥挤的东北角顿时空落了许多。春芳秋实的盛景悄然而逝，给我家留下无尽的怀恋。晚饭时，我用老杏树的枝干熬了一锅粥，米粥香喷喷黄澄澄的。热气氤氲中，我知道这是老杏树的灵魂……
老杏树，下一个春天里，我去哪儿寻找你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