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甲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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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年岁已高，又加上大腿骨裂过，自然难以回老家过春节。其实，母亲在长沙已经生活了三十四年，南方的饮食早已习惯，反倒是对老家的一切有点不适应了。妹妹特别理解母亲，因而照顾地周到细致，但是，“每逢佳节倍思亲”，母亲忘不下她的儿子。那么，我去长沙过年就成了常态。
女儿提前一个月就预订好了飞机票，为了能够给母亲一个惊喜，安排于农历腊月二十九晚上到长沙。这样除夕一家人就可以团团圆圆吃一顿饭，再说外甥结婚后过的第一个春节，和舅舅舅妈聚在一起，必然更加温馨热闹。人世间莫过于挚爱亲情，母亲一生就我们兄妹两人，父亲已经去世十五年了，春节亲人聚会应该是一件令人心醉的事啊！恩大莫过于养育之恩。腊月二十九晚上十八点抵达济南遥墙机场，准备二十一点半登机，谁知事情突变，这个班次的飞行时间又推迟了两个小时。看看候机大厅里静静等候的人们，我和妻子也不再着急，就看手机消磨时光。正当我沉溺在小说精彩的故事情节之时，被一阵手机声打断。母亲略带急切地询问:“你现在哪儿？”“在济南飞机场啊！”“应该到长沙了，怎么还在济南呢？”“娘，飞机推迟了！”“你这孩子也不告诉老娘一声！”我知道妹妹没有告知老人家，能不着急吗？
二十三点半飞机起飞，我给妹妹发去信息，妹妹回信，除夕凌晨一点半准时在长沙黄花机场等候。等待的过程中无疑充满寂寞，一旦启程又心急似箭，恨不得一步就见到老娘。在飞机一阵猛烈地抖动和轰鸣中，终于开启了长沙的探亲之旅。迷迷糊糊睡着了，一个时辰悄悄过去。喇叭里传来空乘服务员软软的提示语:各位旅客请注意，我们抱歉地提醒大家，由于黄花机场大雾弥漫，飞机必须转场南昌，对于给你带来的不便，实在是不好意思，敬请谅解！机舱里随机骚动起来。“我需要去丽江，在长沙转场，现在飞南昌，耽搁了我的行程，谁负责呢？”一位明显带有东北口音的女士发话了。“我的爷爷已经早早在长沙机场等候了，现在飞南昌，我们何时才能见面？”又一位满口西北味的小伙子愤愤不平地絮叨着。空乘小姐满面笑容和蔼地跟每一个生气的旅客耐心解释，最后，整个机舱又安静下来。
除夕凌晨两点半左右到达南昌机场，手机联网后，才知长沙的确是被大雾笼罩，妹妹没有接到我，在回家的高速路上车如龟行。刚刚进入候机厅，母亲又打电话，老人家担心出意外，妹妹虽说给她解释了一番，但依然不放心。打开视频，母亲看到我后，才放心回卧室休息。俺早已经过了天命之年，老娘还担忧！唉，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啊！妻子第一次碰到这种事，满脸焦急，我赶忙宽慰说，大年三十免费来南昌旅游，这是一件多么令人欣慰的事啊！脑海中禁不住涌现出《滕王阁》中的语句“豫章故郡，洪都新府，星分翼轸，地接衡庐……”
历经一番波折，除夕中午总算到达长沙。见到老娘的那一刻，我的鼻子酸酸的。八十多岁的老娘佝偻着身子，因大腿骨折留下了后遗症而走路一颠一颠的。皱纹犹如一道道沟壑，记录着岁月的沧桑。由于门牙脱落，嘴巴瘪了进去，说话都有点走风。满头银发，在阳光的映衬下亮亮的，我努力地想寻找一根黑发，可是我失望了。无情的时光带走了老娘的健康，只给她留下风烛残年。想想老娘年轻时风风火火的精神头，我愈加伤感。“大舅您好！”外甥把我从感伤中拉回现实，看着健壮青春的外甥和身材窈窕面容秀气的外甥媳妇，我的心又舒活起来。
除夕的团圆饭笑声飞扬，频频举杯，洋溢着浓浓的亲情。母亲满面含笑，目光犹如暖暖的夕阳，那么温和，那么慈爱。外甥提议:一杯祝福姥姥健康长寿，二杯祝福大舅舅妈和爸爸妈妈工作愉快，三杯祝福豆豆早生小宝宝。杯杯尽兴开怀，不知不觉两瓶美酒喝尽……
自古以来，中华民族注重孝道，讲究家和万事兴。春节是传统佳节，亲人团聚是每一个人的心愿。春节的意义在于凝聚了亲情，传递了文化，让我们的家和睦兴旺，让我们的国繁荣昌盛。中华文化绵延几千年不衰就是因为有宽厚的沃土和勤劳的人民啊！
吃罢丰盛的除夕午餐，外面的阳光亮堂堂的，细雨清洗过的天空蓝得让人心醉。高大的樟树墨绿中透着嫩黄，一派盎然春意。婉转的鸟鸣从枝叶中传出，久久回荡于天地之间，好像诉说着节日的快乐。我们一起陪着老娘散步，阳光倾洒在老娘身上，金色的光芒围裹着，微风轻吹，白发银光闪闪。弯下的脊背曾经背负起整个家庭重担，儿时记忆中，始终没有被压弯，但今天却失去了年轻时的挺拔。受伤的左腿还是没有恢复好，由于一瘸一拐，身子也随之晃动，我赶忙搀扶老人家，她却拒绝了。母亲还是老脾气，不服输！我只好跟在身后。一股感伤悄然息上心头，恍惚中仿佛又回到童年。母亲攥着我的小手，总是说，小心点，别摔倒。我还是极力地挣脱出去，小鸟一般地向前跑去，一不小心，就摔了一个跟头。母亲赶忙扶起我，嗔怪我不听话。那时母亲就像一把大伞，给自己的儿子挡住了所有的风雨。时光匆匆，母亲已进入耄耋之年，残余的岁月让我有点担心，不知道哪一天我的老娘就会撒手西去。想到这一切，鼻子酸酸的，眼睛有点模糊。我慢慢地跟在老娘身后，一步一步向前走，每一步都如此沉重，这样的日子还会有多少呢？扪心自问，期冀岁月恒久，一直陪老娘走下去……
老娘累了，我们一家人坐下来。春天的温柔长满了枝头，灿烂的阳光尽情洒向人间，老娘的笑容是春日里最美的花。熬过了江南阴冷的冬天，老娘融入明媚的春光里，活络起来了。此景此情令人难忘，外甥赶忙邀请路人帮忙，拍了一张全家福。老娘居中，大家众星捧月一般。老娘在，无论路途多么遥远，大家一定会聚在一起；如果有一天老娘不在了，又该如何呢？唉，无法可想了！有老娘在，我永远都是一个孩子！
欢乐总是太短，当告别老娘返回老家时，伤感又情不自禁地息上心头。我终于读懂了《诗经·邶风》“爰有寒泉？在浚之下。有子七人，母氏劳苦。睍睆黄鸟，载好其音。有子七人，莫慰母心。”老娘恋恋不舍地拉着我的手，轻轻抚摸了一下我的额头，满眼爱怜。我说，过一段时间，来接你回山东……
回来的路上，老娘的背影始终萦绕在心头，是那么清晰，又是那么模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