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进寒冬,风越来越硬,打在脸上犹如刀削。忙于教学,好长时间没有回老家了,虽说仅仅相距十多公里。老家是我生命的根源,那儿有埋葬亲人的坟墓,有祖祖辈辈守护的老宅,一砖一瓦都凝结着时光的痕迹。从某个角度来说,老家是我灵魂的安放地。
推开院门,大半院积雪覆盖了枯枝败叶,老枣树孤苦伶仃地立在院子中央,在昏黄的天幕下,愈加沉默。唯有偶尔飞过的鸟雀降临枝头,才多少增添了点活气。见此情景,一股伤感禁不住袭上心头:如果母亲在家,哪能如此呢?往事依依,浮现于眼前。小时候,放学归来,母亲总是从炊烟袅袅的厨房里走出,并随手撩起围巾擦拭被烟火熏红的眼睛,然后随口说,“饿了吧,快吃饭!”然而,这一切随着时光却远去了,四十多年近乎于一瞬。
顺手拿起扫把先清扫院落,然后再擦拭门窗,一番劳作后,小院总算干净了许多。我的心情也随之敞亮起来。看看角落里堆积的废纸烂铁,感觉大煞风景。原来就想卖掉,可妻子总以之为宝舍不得。这也难怪,妻子跟我过了许多年的苦日子,在她的眼中破破烂烂也是好东西。近十年我的工资涨了很多,再也没有为生活而发愁,并且在县城住上了花园式洋房,实在是沾了新时代的幸福。每当躺在舒适的席梦思床上,我心头总是想起老家的硬板床,一种惴惴不安就会缠绕着我,让自己的心里无法忘却逝去的光阴。我想,这种念想既是对曾经的辛苦生活的铭记,又是根植心灵的故土情怀啊!
“收报纸废铁酒瓶子来!”门口传来收废品的吆喝声,我赶紧出门召唤。想不到竟然还是熟人——邻村的高大哥,好几年不见,高大哥满脸沧桑,先前魁梧的身躯不再挺拔,佝偻着腰背更显苍老,一双微带哀怨的眼睛使人心生怜悯。闲聊几句才知道,高大哥的妻子因咽喉癌刚刚去世。唉,苦命人啊!高大哥年轻时长相帅气,还是上个世纪七十年代的高中生,皆因兄弟姊妹多,父母去世早,他作为老大只能做出更多的付出。等到兄弟姊妹都纷纷成家,高大哥终于松了一口气,让人意料不到妻子又生病了,时好时坏,拖拖拉拉了三十多年,直到去世。妻子久病难治,家庭条件自然捉襟见肘,但高大哥非常勤快,农闲之时就收废品补贴家用。其他人收废品大都压秤压价耍小聪明,高大哥从不这样,总是分门别类以质论价,童叟无欺,并在小纸条上一一写清留给人家。因此,高大哥的主顾特别多。
寒风中高大哥认真打理着废品,可能是太冷了,不住地打哆嗦。黑黢黢而开裂的手掌时不时放到嘴上,吹几口热气暖和一下。我的鼻头一阵酸,眼睛有点湿润。“高大哥,你不要再称了,全拿走,就当给我家打扫卫生吧!”“孙老师,那可不行,该多少就多少!”当高大哥把十元钱递到我手中时,我极力相让,他坚辞不受。无可奈何之时,我说:“高大哥,我有几件旧衣服,如果不嫌弃,就请收下吧!”“好,我收下,真得谢谢啦!”于是,我让妻子选取了几件我刚刚买得还没有穿的新衣服放在布袋里,悄悄搁在高大哥的三轮车上,然后说:“高大哥,衣服搁在车里,希望你喜欢。”“谢谢孙老师,我肯定喜欢的!”看着高大哥忙碌的背影,我还是没有忍住眼泪……
高大哥的三轮车迎着北风蹒跚而去,直到消失在大路的尽头。不知怎地,高大哥认真整理废品的模样却久久挥之不去,执着、坚韧之类的词语跳跃在我的脑海里。一种莫名其妙的感动温暖了我的内心深处,生活于当下,我们自认为过上了幸福的生活,可是如果再想想那些不幸者,也许就不会沉迷于物质的追求了。人活着,除去温饱住行,还是应该多关照一下内在的心灵,多思考:如何才能让自己的心灵更加丰盈?
寒冬里,一种感动恰如一团火苗让我无比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