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老师是中学老师,教历史的。
人都说老师是靠嘴巴吃饭,可他不爱说;上课也是干巴巴的,听他的课,就像吃饭桌上没有菜一样难受,而且还是夹生饭——话里夹带皖北方言,大半听不懂。
有些老师为了讨学生的欢心,课上就常常节外生枝,旁逸斜出,吸引眼球。这套,他学不来。同事就问历史故事你会说吧?不行的话,你就穿插一些历史故事,什么“关公战秦琼”“三顾茅庐”啊,可他还是不会。
所以,他的课,学生都是皱着眉熬下来。听课的领导在后面坐着也是直摇头。
私下里,他也烦恼。说自己不是当老师的料,可又改不了行,就只好熬呗。
对了,他也是熬。
熬到下课,他就匆匆地拿着教科书回他的办公室(一人一间)去了。然后,洗洗手,便坐下来,喝杯茶,吸根烟。
像是完成了一件大事似的,脸上浮出笑意。
若是课上不开心,就往往是气呼呼地回去,半天不说话。
可同事有时又羡慕他。羡慕他什么呢?——羡慕他可以不当班主任。其实,他自己是想当的,也想上职称啊。可领导不放心,说,话都说不好,还想当班主任?
可有一年,不知怎么回事,他竟当上了班主任。
不过,下了课,他依然是回他的办公室,洗个手,喝杯茶,吸根烟。下午没课就午睡看书批作业,偶尔也去操场上丢丢球,反正自习课是很少上班。
怪异的是,他班上却静得很,他也就更懒得去。
跟他搭班的同事就说了:苏老师气好,班干部个个都能干。背后,却是另一番说辞:父母无能,子女就特能干。言外之意,大伙都明白。
那年结束,他的班被评为“优秀班级”,因为学生自治很好,全校公认。
苏老师很高兴,见人就发烟,就像自己孩子考取了一本一样。
然而,第二年的班主任却被人挤掉了。
挤掉了就挤掉了,他不吵,也不闹,像是有自知之明。有人就唆使他,见他还是没反应就无趣地摇摇头走了。
苏老师不来事也不管事,更不往领导办公室跑,故而领导和同事也不知道他来没来,偶尔出去吃餐饭也就忘了叫他。他呢,到用餐时,就跟往常一样拿个碗到食堂去打饭菜。
食堂里的师傅没准备老师的,见他来就纳闷了:咦,他们都出去吃饭了,你怎么没去?
苏老师“木”了一下也不多问,就移到学生窗口去了。
有一天大清早,他“呼哧呼哧”骑个单车从十里外的住处赶到学校,一进学校,怪了,怎么一个人都没有,没有学生,也不见老师。正纳闷时,遇见了看门师傅,看门师傅也纳闷,说:“大清早,你赶来干嘛?——今天全校放假,你不知道?”
全校放假了,就他一人不知道。
第二天,学校教师还为此笑成一团,笑他太不管事了。
不过,每次学校捐款时,他都是第一个捐,他不是党员,也不是团员。这一点也让人纳闷。学校张榜公布的时候,见自己的名字高高地挂在第一位,他就高高兴兴地离去。
苏老师课上不好,棋却下得不错。平日里,他与人无争,若有争议,大多是在下棋时,对方耍赖了。
苏老师的教学成绩是全校后三名,可每年教职工的象棋比赛时,他总能进入前三。为此,他很自豪,一谈起就嘿嘿直笑,给人感觉就像奥运拿了金牌一样。
那是苏老师在学校最开心的时候了。
前些年,学校调整布局,他主动要求调整出去。现在在图书馆上班,听说干得挺欢的。
——唉,他终于找到了自己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