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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敬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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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9/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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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哥的字

先父半生务农,骨里却依然是书生。即便肩扛手提,在田间劳作,也难掩儒雅之气。徽州旧俗,“十三四岁,往外一丢。”父亲年少失怙,更是难逃此厄。在谋食的间隙,父亲自学了算盘、书法、绘画等等技艺。父亲去世后,妹妹曾说三哥承袭了父亲的书法技艺。我倒是迷过绘画,尚未起步,便颓然作罢。我们兄妹六人,真正继承先父的衣钵的,就唯有三哥。

老宅楼上被虫蛀满了圆洞的医书,早早的被大哥搬了去。大哥学医,兄妹几人也只有他懂得祖上留下的这些“破烂”的价值;先父视如珍宝的各式字帖,欧体、颜体、赵体、柳体等,在世时,便陆陆续续地将它们交给了三哥。三哥就靠这些字帖打发了难得的空闲。当初,我也曾有过习帖的念头,但转而一想,就那几笔,整日里划来划去,实在是枯燥乏味,倒不如看书习作有趣味。

三哥也看书,我见得多的却是他独处一室,静静地临帖。

三哥向来就比我忙,也比我累。我不管好歹,尚有一份较稳定的营生,沿袭过去的言辞,我有“皇粮”可吃,一路走来,虽说难富难贵,却也不慌不急;三哥则不同,为了养家活口,他走马灯似的换营生,什么来钱就使什么:种过田、养过蚕、赶过马、贩过瓜、卖过茶、浇过“平顶”,还放过电影。如今,则做起旅游民宿营生,生活富足的同时,精神世界亦更加充实丰硕了:法书是越来越耐看。这一步一步走来的几十年里,有一个姿势,他始终未变:手执毛笔,静静地临帖。终将一件最没意趣的事弄得特有意思,顺带还使自己成了当地的书协会员。法书亦由门侧作对联升入厅堂作点缀、作装饰,能换货币了;就连来旅游的美院教授也倍加赞赏,欲与之强强联手,打造书画精品。

这是他始料未及的,也是我们所未想到的。

我敬佩他的,不是他的法书现在有多好,成就有多大,而是这几十年的不离不弃的坚守。于他而言,与其说是坚守,莫如说是痴迷。就如同我一闲下来就捧书,他是一静下来就执笔。在这一点上,我俩还真是兄弟。他以他的方式延续了父亲的生命,我则以自己方式恢复了父亲的书生底色。

父亲颜体法书,雍容大度,一如其举止;这是三哥所不及的。三哥守得住,但放有不足,不够大气。最直观的比照,父亲写对联,喜用排笔、斗笔,大气喜庆;三哥则始终用狼毫,刚正纤细,一如小家碧玉。

三哥胜也胜在小。他的小楷,在当地罕有其匹,人见人爱。我从他的小楷里,看到了父亲的为人:一板一眼,谨严工整,恪守法度。

三哥用他的楷书复活了父亲!

父亲行事,一生谨严,举止却儒雅大度,一看就是个有阅历有修养之人,前半生的经历在他的后半生一点一滴地渗透了出来;三哥却正相反,行事大胆,法书却谨严,不逾法度。

父子相照,煞是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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