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难忘的一九九八
呷秋岭,眼看越砍越稀的树木,宋慈云的心就揪了起来。原本作为刚成年的高中生,他还可以享受无忧无虑的生活,可作为山里娃他过早见识了生活残酷和无奈。
昨天,他的同桌穆兴从驾驶室奔出来时他就懵了,至到现在他还庆幸自己机灵,否则怎么应对接下该出现的尴尬,这个同桌仗着自己城里人身份,一下不把农村同学放在眼里。
“你们始终要回去挖自己家里苞谷疙瘩的,我们是要上中专,实在不行还可以参加工作,一辈子衣食无忧。”他不只一次的在人多面多时公开宣称。
“你别狗眼看人低。”一次实在忍无可忍时宋慈云回敬了一句后赶紧走开,要是让他知道自己假期还在山上卖苦力,那还不得让他笑掉大牙。宋慈云宁愿自己让人看一刀,也不会让他小人得志。
“穆师傅,能不能先去装我的木料,我让我儿子给你们中午宰鸡吃。”宋木本一脸献媚走上前去,这里伐出料多,装走的少,谁能挣到钱,就看货车师傅、林场检尺员和工段长的心情。
“今天我不仅看谁家中午丰盛,更主要谁能为我儿子抓到野鸡。”穆光居高临下安排道。
“巧了,我那里刚好有一只现成的野鸡。”宋木本大喜过望,他忘了那只野鸡本属于他儿子宋慈云,是宋慈云连续跑了几个晚上才获得的战利品。他还想父亲汇报过自己开学时带到城里卖掉,买一只自己心仪已久的钢笔。
“好,就去你那里。”穆兴作出决定,话音刚落,宋木本和他身边三位伐木工也踩着大车轮胎攀进车厢。
林木变稀,意味着在家门口挣钱机会已经进入倒计时,那林区路越修越远,显示伐木成本提高和劳动强度加大。宋慈云想上好的学校,唯一寄希望就是当伐木工人,所以他叹了口气。
“儿子休息一下,看那树的倒影,你大哥也该来了,我们吃点干粮继续干,争取将今天砍倒树木全部锯断,一个月内把木料推到公路边。”宋木本擦了把汗,高举十斤装白胶壶口塞进嘴里畅饮。
“爹,你们走路可要小心塌方和滚石,今年这雨水太大了,刚才我坐在草地上休息,无意间用赶羊竹棒身边一插,那喷涌出来水淋醒了我的裤子。”宋慈云的大哥宋慈军从林子里冒出。
“哥,没这么夸张吧!”宋慈云似有不信,哥只读过小学,一直当牧工,嘴里吐的都是自己跟在羊子背后撵山的故事。
“真的,不信你可以试下。”宋慈军一听显然急了。
“你们先吃着,我得赶紧回去接你们母亲,今早出门她说要牵马到乡政府买东西,我怕她过呷咪沟时出意外。”宋木本将手中烧土豆放回胶纸口袋。
“爹,不用吧!那呷咪沟我们读书天天过,那水并不大,何况今天连滴雨都没小。”宋慈云站起来想出阻止父亲回家,他觉得自己父亲未免有点小题大做了,这么小的水,怎么能对一个大人和马构成威胁。父亲在这节骨眼上一走,影响的是伐木进度。
“云儿,你懂什么,你没看这溪沟里水比平常多了不少,你母亲没有经验,我还是亲自去看看才放心。明天我鸡叫三遍就出发,天亮之前就能回来了,晚上你一个人害怕就到别的棚里搭伙。”宋木本说完匆匆走了。
“云儿,你要累了先回去休息。”走到山梁时他转过身来叫道。
“宋大学,我不耽误你干活了,我得去看羊子,免得走散了晚上关不进圈里,到时就怕落进野兽和小偷肚里。”消灭完烧土豆后宋慈军站起来想拍屁股走人。
“不行,你得帮我一下,这伐料钱里有你以后找媳妇的钱。”宋慈云一把揪作宋慈军不放,这拉手锯可是个费力活,他得让弟弟接受锻炼,否则以后变成游手好闲就不好了。
“吐吐”的声音好像在耳旁回响,宋慈云侧耳一听,初步断定是油锯声音,而且就在这附近。
“好像是油锯声?”宋慈军也停下手中活儿说。
“不错,我们去看看。”宋慈云一把攥住放在地上劈树桠小斧头就跑。
果然在一处山凹里,有两个人在倒树,这时油锯声变成呜呜的呼叫。
“这片林少说也有上千方料,光是伐料钱就有上万块钱了。”
“就是,现在再找到这么好的林班几乎是不可能了。”两人满心欢喜的在议论,对来到身边两个年轻人根本毫无察觉,宋慈云走到上方有利地形,示意哥哥也检起地上两块石头。
“张叔叔、林叔叔,你们凭什么到我们林班来伐料?”宋慈云一脸怒气,两人也是本组的人,平时抬头不见低头见,今天却欺负到他们头上了,是可忍孰不可忍。
“小杂种,这里那棵树写有你宋慈云的名字?”
“就是,这些自生树林是你宋慈云用水或用奶喂长大的,还不是谁先来谁得。”两位大人嗤之以鼻笑笑。
“两位叔叔,有什么事等我父亲来了再说,你们两个长辈别为难我们两个年轻娃儿。”宋慈军明显想息事宁人,宋慈云狠狠瞪了他一眼,他正在内中一人女儿相好,宋慈云就差骂他一句你这吃里扒外的家伙。
“这个林班就是我们家的,你们要是硬抢可别怪我翻脸无情了。”宋慈云脸色铁青。
“小兔崽子,我们没说硬话,你倒是蹬鼻子上脸了,不教训教训你就不知天高地厚了。”两位中年人恼羞成怒,抓起脚下小石子就朝宋慈云掷去,却被宋慈云闪身躲过,他手中石块也扔了出去。
两位中年末料有此变故,一时惊慌失措,转过身就朝下夺路而逃,连油锯也丢在原地不管。
“这个宋家小子,脸黑屁儿更黑。”
“有人生没人教的娃儿,老子一定打得他长长记性。”
回去后狼狈不堪的两人越想越气,裤子衣服被树枝扯烂,最难受的双手和双腿被棘刺划破。
“你们是长辈,多多担待一点,他们不会做,你们会想点。”
“年轻娃儿,火气大,你们可不能火上浇油。”
“忍一忍就过去,你们力气大不假,可人家也是有手有脚,别到时两败俱伤。”闻讯而来伐木工人们围着拍胸抹袖两人劝道。
“马打马死,牛死牛填,管我球事。但你们再闹,就甭想在老子手头找活做,还有你们在我手头钱一分都别想算了。”最后还是包工头罗建林一句话使两人稍稍缓了口气。
“小兔崽子,不算这笔帐老子张字倒起改。”
“还想娶我女儿,下辈子,我情愿女儿嫁给外地弹簧工,也发誓不和宋家结亲。”
两人骂骂咧咧走了。
“晚上不准他们喝酒,还有大家警醒点,小心鬼惹身做出蠢事来。”罗建林声色俱厉安排道。
而另一边,两位亲弟兄因为刚才的事相互埋怨。
“你就不能忍到等爹回来再说,那是他们大人之间的事。”宋慈军埋怨道,自己身为大哥却没有丝毫主导权,完全被弟弟牵着鼻子走。
“等爹,水都过了三挮地。那油锯一天能砍多少树,能让我们家损失多少钱。何况一让,别人就会得寸进尺,这样道理还需要我教你吗?何况我们都是成年人好不好?”宋慈云也是恨铁不成钢,他一向对哥哥只对羊儿和姑娘感兴趣反感。
“祸你已闯下了,我们怎么办?”事已至此,宋慈军也不好再说别的。
“我们不能向别人示弱,今晚上我们俩轮流守夜。”宋慈云咬紧嘴唇说道。
“要是他们真来了怎么办?”宋慈军一想到这里就感觉得后怕。
“不来最好,如果别人欺负到门口,你除了反抗外还有别的办法吗?”宋慈云淡淡说道,他觉得有些事不是逃避就能解决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