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杰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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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雨像针一样无处不在钻进来，眼睫毛上醮上均习的水珠，山娃也懒得去擦。他手里提着猎枪，猫着腰在林中穿梭，为了便于隐蔽他特意在身上穿了件绿色雨衣。
饶是有一等一敏捷和快速的身手，但仍逃不过身前树叶和脚下灌木丛的偷袭，时不时浸进从空中落下却还附在树叶上的水珠。
或许是嫌还不够乱，那雾也赶来凑热闹，气势磅礴迎面扑来，一下子把天和地连在一起。
“这天气看来只适合在家睡觉、喝酒、打牌了。”山娃深深叹口气，伸出手掌连五指都不是那么清楚，能见度这么低，对一直自信自己有鹰样眼睛的他，这时对发现藏在隐蔽处的猎物，也不敢说有十足把握。可无功而返又不是他的性格。
“难道今天真的交白卷？传出去有损自己声誉。”山娃内心嘀咕，那信心一点点在遗失在山间。
“连续几天下绵雨，要不你再休息一天。”早晨，天未亮，看着揣上干粮要出门的他，父亲犹豫后劝道。
“屋里憋着慌。”他闷声说道，跟着已走出屋外。
己经快到村口的大核桃了，那是棵三叉大树，几乎遮盖了半亩土地面积，树龄在长，产量反而逐年减少。
以前几家人为这百年老树产权争得不可开交。近年来由于核桃价格低，人们对这棵老树兴趣就没有了，没人关心它的死活了。
不仅如此，人们还想起了那树上有人上吊自尽过，有凶死鬼，不吉利，大家都觉得沾到大树就晦气，每次路过都是快速通过，山娃低着头放快脚下步伐。
“山娃，又要去杀生啊？”前方一位女人直直盯住山娃。听声音是他的邻居张大婶，一位寡妇，老公前几年到山金河打鱼时掉河里死了。
“山娃，打山山里死，打鱼河里亡。我劝你乘早金盆洗手，别向你张大叔学，临终连个尸首都捞不着。”那年有天她在路中央拦住山娃说道，看来她是缠上他了。
“神经病。”山娃破口大骂，差点把吐到地面口水喷到她脸上。明明是自己老公本命和福气弱，不好好认命认栽，反过来诅咒别人。
“我想去义务巡山，你管得着吗？”山娃才懒得向个寡母子解释，他讥讽道。
“又不是那个季节，牛圈伸出马嘴，这娃是不是遭报应，已经叫鬼惹得不正常了？”张大婶转身自己低声嘀咕起来。
拐过大松林坡，就是一大段平路，过后就是岔口，在那里有三条路，分别走向三座高山。
山外有山，沟深林密，不熟悉的人贸然进去肯定要迷路，就是本地人走完这所谓脚板窝也得一天时间。
“山狗，你这杂种，今天你就别去宰生了，陪我们到林子里碰碰运气。”叽叽喳喳中，十几个小伙子不由分说堵住了山娃。
这让刚刚走出带风一样感觉的他极为不爽，就好比喝酒刚进入兴奋状态时，被人一下子端碗收酒一个概念。可众怒难犯，何况这些人手里握有他的把柄。
“各位哥哥，我认输行不行？”山娃谦卑恭恭手。
“我与菌子是完全绝缘，完全不在一个道道上。不像你们，钱已打到银行帐上，上山就好比到银行取钱。”山娃垂手站立，一脸微笑望着大伙。
“狗日，你别瞧不起我们，老子们辛辛苦苦几个月，比不到你有时候开一枪的收入。他妈的，共同保护林子，凭什么你吃香喝辣，我们连汤都喝不到一口。惹毛了，老子到森林公安去举报你。”内中一人瞪着山娃说道。
“我们大家一堆一块，几代人交情，彼此之间没得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何必要闹得两败俱伤。一会儿有收获，晚上我请客，那野味随便大家尝新。”山娃慢悠悠说道，对他羡慕嫉妒恨大有人在，但公开撕破脸皮对着干肯定没有，再说他也不是好欺负的。
“等他走，反正打的是山上野兽，又不是消灭我们家里牲畜，再说他打到了，我们需要时去找他更方便。”有人在做和事佬，这段时间是山里人挣钱的黄金期，林子里菌子也不是取之不尽的，去晚了可就没有了。
“咱们一言为定。”山娃恭恭手，一闪身就进林子没了身影。
“狗日，他妈的跑得比猎狗还快。”
“他还别说，这小子真他妈天生就是打猎的料。”
众人虽然对他印象不一样，但对他打猎本事不得不服。
“你们也知道他祖辈就是打山的，有秘密的绝术，一向传男不传女，传长不传幼。那像我们这些逛山客，一天到晚累得吐血也靠运气赏饭。”一位中年人懒洋洋披上羊毛褂褂。
“人与人不同，花有几样红，运气天注定。”
“妈的，我们那个不想当鸡棕王子，可全村上百名男人能叫上这称号不过四五个人。一个个牛皮哄哄好像不食人间烟火一样，看见我们东躲西藏，神神秘秘比电视上特务还装怪。”一位刚从学校毕业不久少年发着牢骚。
山娃能将这方圆百里地一沟一林在脑海里来回直播，平时行走在山里他几乎不走正路，而是在林子里穿梭走捷径，而且凭着地面痕迹他能断定这里有什么野兽来过，大大增加自己狩猎的成功率。
以前撵山人是用懒办法，几个人分工合作，各守一摊，一早把狗放进山里，每个人守在潜口等候猎物送自动枪口上来。上山之前还要去打卦算日子，还得讲究合作伙伴间的本命属相配对，这样一来一是动静闹得大，二是运气成份居多，嗐子点灯白费蜡的就显得很平常了。
他却偏要来个反其道而行之，他是狼崖村近百年来唯一独来独往的猎手，每天背支枪和干粮就进山。
只要与他遭遇的生物，就相当于判了死刑。除了鸟儿和家蓄外，几乎没有在他枪下逃生过。
最高记录是一天打死过二只野猪和一条山牛，已经超过了任何一个口口相传的猎人最高战绩。
他现在唯一对手就是自己，他渴望通过自己独门绝技出人头地，现在目标安就是超过邻村那位大包工头，要在县里市里买上房子。
对于完成这个任务，他觉得就像自己枪眼里徒劳奔跑的猎物，落在他手中是早迟的事。必竞他还年轻，还有大把时间去跑去追。
整个一上午的辛苦，最后依然还是颗粒无收，山娃倚躺在大树旁休整，双眼平视前方。平时最喜欢的馒头蘸蜂蜜，此刻塞进嘴也是寡淡无味。
“难道自己狼崖第一杀手威名就此报废？”山娃狠狠吞了口水。不行，得吸取经验教训，下午不能在这漫无目的乱跑了，他决定到老鹰台去看。
那天他隐约听见有人在一旁议论，说有人在老鹰台发现了獐子。，实在不行今晚守夜打只山鸡挂在枪上回去。否则村子里那些嚼舌根的人，不把他阴沟翻船的事大肆宣染才怪呢。
老鹰台因为山高崖陡而得名，毕直的天挮只容一人上去，两旁则是悬崖峭壁，一有闪失就会尸骨无存。平时来这里都是些有丰富爬山经验的放牧人，但今天这样连绵细雨，路陡山滑，增加的风险就不止一倍了。
爬到半道上，山娃已经打起了退堂鼓，生命和名声孰轻孰重，他停下脚步。
想想作为男人不能半途而废，否则以后会更胆小，什么事都做不了。
为保险起见，将脚穿袜子鞋子脱下放在包里，手脚并用往上爬，这样出了事也不至于一步踏入鬼门关。
临近傍晚时分，枪响了，而且不止一声，间隔不长时段里，从老鹰台方向传来两声尖利枪响。
“狗杂种山娃，又搞到好事了。”有人停下手中活儿，凝神静望。
“有你屁事，还不快点喂猪煮饭。”正坐在椅子上用手机看视频妻子毫不客气骂道。
还未等山娃回来，村口已有三四帮人在等着抢劫了，他们一个监视另一个，同时眼巴巴等着山娃身影出现。
“山娃，东西拿给我。”
“山娃，我出高价。”
“侄儿子，我是前几天就到你家里预定下了的。”
几个人看见山娃犹如看见珍宝一样，不约而同冲了上前，所有人都想捷足先登，先把藏在他身上宝贝抓到手为原则。
这群人都是一些中间人。这两年来自野生动物身上东西药效被夸大，造假泛滥成灾。好多有钱人为了拿到资格货物，把手直接伸到山里，出钱在猎人手中购买现货，这掮客就应运而生了。
“干什么？干什么？抢人啊。”比起以前乐呵呵看着他们自相残杀相比，今天山娃声音颤抖，拼命挣脱众人纠缠独自溜了。
“这个人怎么啦？又不是不给钱。”
“就是，也没听说他和家里人得了什么绝症？非要这东西去医治，再说这么贵重的东西一般人可享受不起。”
“管他的，又不是我们急着用这东西，最多就是少挣一点中间介绍费。个我们谁都没有得，公平合理得很，大家第一次没打肚皮官司。回家。”
说着都走了，剩下一条猫“喵喵……”叫着呼唤同伴。
山娃刚进屋，从门背后窜出两人将他放翻，死死按倒在地不让动弹，铐上手铐后屋里灯一下子亮了起来。
“狗日，那个在背后给我使怪，老子跟他没完。”山娃嚎叫着。
“你可别像疯狗一样乱咬人。”一位脸色和软，眉毛倒竖中年人笑笑，看了看山娃后又看了眼手中照片。
“没错，没有抓错，你就是胡其强，我们这起案件最后一名犯罪嫌疑人终于到案了。”中年人态度依旧和蔼。
“这是我的工作证和执法证。”他亮出手中证件。
“什么意思？”山娃明白自己肯定是在劫难逃了。
“难道你不知道乱捕乱猎野生动物是违法行为？再说你家也有三十二英寸彩色电视机，你不会不看电视吧？那里面没说近年来国家加大了乱捕乱猎和运输贩卖野生动物违法行为打击力度。”
“我知道，可我更想发家致富摆脱贫困。”山娃低下头。
“你已经涉嫌严重违法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我实话告诉你，我们接到群众举报，说市里一家餐馆涉嫌加工贩卖野生动物制品，顺藤摸瓜找到你的，你可别胡思乱测怀疑别人。”胖子解释道，他是担心这人进去几年出来，到时乱测乱想报复别人，造成不必要社会恐慌。
“他妈的，这些城里人买我东西拍着胸脯说不会出卖我，不讲信用。”山娃恨恨骂道，他一直害怕村里人得红眼病会暗算他，千算万算没算到反而是上面的人害他。
“你们协定是违法，所以说到那儿你都输。”中年人调侃道。
“队长，身上没有我们要的东西。”两个便衣警察将山娃浑身上下搜了遍，没找到想要东西。
“这么快就转手啦？”中年人嘀咕道，他转身紧盯住山娃双眼。
“今天捕杀猎物呢？老实交代，我们一查就能知道。”
“我今天什么都没打到。那两枪我放的空枪，为了在外人面前保住我脸面而特意乱放的。”山娃低着头说。
“你这脸面可是有点？”中年人欲言又止。
“是我害了你，好好不去外地打工，非要做个什么撵山人。”山娃父亲低着头，用双拳击打自己脑袋。
一个星期后公安走了，黑夜里山娃家来了一个不速之客，他戴着绿色口罩。
“胡爷，你把撵山绝术传给我，这一万元就是你的啦！日后有收获，我还继续孝敬你。”来人从怀里拿出一叠红票子。
“你这是往我伤口上撒盐。”老人瞟了来人一眼，右手却攥紧了一根燃烧中的青冈柴。
“你滚不滚？不滚老子用青冈火柴烧你。”老人脸色铁青，双眼充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