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徐老蔫种了一辈子地,冷不丁搬到高楼小区没有了地种,闲得难忍,心里鸡飞狗跳。
搬回老家去?那里早成了旅游景点,没有他的立锥之地。
打工?人家一看身份证就说不用!
扑克麻将?唱歌跳舞?打球下棋?那都不是劳动人民干的事,想看会儿电视解解闷儿吧,不是鬼子杀人,就是明星卖药,还不够堵心呢!
百无聊赖,随大流,吃饱了睡足了就蹓弯儿散步,没想到蹓弯儿也能“蹓”出事儿来。
徐老蔫看着小区里种那么多乔木、灌木、鲜花、绿草,认为太奢侈浪费,有那些栽花种草的地儿,不如种点儿粮食种点菜,既能赏花看绿,也可以长菜收粮,省得什么都得买、买、买!
徐老蔫悄悄地在楼跟草坪种了几垄青菜,不仅小区物业教育加罚款,勒令复原,就连老婆也跟着帮腔,批评他的不对,这又增加了他的郁闷。
疫情缓解,小区解封,徐老蔫来到小区外河边散心,意外发现“新大陆”,心里顿时“柳暗花明”起来。
捱到乡村大集,徐老蔫老早去买了镐和耙子,没回家直接下了河套,开起荒来。连年干旱的河床里,水流弯弯曲曲的像根羊肠,没水的地方荒草野菜丛生,正好开荒种地。
到底是庄稼把式,徐老蔫六十开外,干起活儿来不减当年,拔草、翻地、平整、屯坝,三下五除二,半天光景就开出三间房大小的一片地来,看看天已正午,兴致勃勃回家,准备向老婆报喜。
打开房门,一股香味扑鼻面来。“老婆,你猜——”话没说完,就被老婆迎面打断:“老蔫呀老蔫,你这是咋的啦,给猪搭圈去了?弄得这浑头巴脑都是泥!”
徐老蔫被老婆当头一棒打得兴致全无,嚅嚅道:“我在河套里开了一片荒地,准备种点菜什么的。”
“开荒,种菜,亏你想得出,种了一辈子地了,还没种够哇!现在你不缺钱,有吃有喝,住着高楼,还要种地,你是福烧的呀!你看你这连泥带水的花花脸,也配吃我这桌好菜好饭呀!还有你那身皮跟驴蹄子,进了这屋,你说往哪儿搁......”
老婆这阵机关炮轰得徐老蔫晕头转向,虽然心存不忿儿,却也不得不服,心说:“是啊,别的不说,我这身行头也确实不适合放在这么干净的屋子里。”于是乖乖地把衣服和鞋脱在楼道里,进卫生间洗头洗脸,然后像犯了错的小学生一样站在餐桌前。
老婆叹口气说:“吃饭吧,都凉了。”老蔫坐下吃饭。
老婆把楼道里的衣服和鞋洗净晾好,对老蔫说:“我求求你,听我话,好好享福,别种地了,只要不种地,你干啥都行。”老蔫不说话,蒙被子睡觉。
此后徐老蔫每天干干净净出门,齐齐整整回家,按时吃饭睡觉,老婆问他干些什么,他说:“还能干啥?散步聊天呗!”所不同的是,徐老蔫每天晚上临睡前多了一道程序:洗澡。
老婆觉察出蹊跷,暗地跟踪他一直到河套,只见徐老蔫爬下河坝,脱下外衣鞋子,装进一个塑料袋,又从坝跟的一块广告布下拿出另一套衣服和鞋子换上,在一片新开的地上刨垵、撒种,埋土,煞是认真。
“好你个徐老蔫儿,口是心非的东西,竟然瞒着我偷偷种地,你不种地就活不了呀!你种了半天菜,省个仨瓜俩枣,够你天天洗澡的水钱吗!你要是继续执迷不悟,别说我冷面无情,不让你进家门儿!”
心里这么想,可是没说出来,晚上弄一桌好酒好菜,甜言蜜语地哄老蔫喝得高兴,然后委婉劝道:“老蔫呀,我劝你还是别种那地了,满打满算大丰收能值几个钱呀?你不年轻了,整天价爬上爬下那道一人多高的河坝,多危险哪,万一有什么闪失,花钱就是大的,还得挨疼受罪,划不来呀!再说,地在河里,万一发起大水,你不是白搭辛苦白受累吗……”徐老蔫诺诺连声,但仍旧我行我素。
也许是老婆金口玉言,处暑那天夜里,河套里突然涨起几十年一遇的洪水,把河道里的荒草污泥,徐老蔫的庄稼、青菜、衣服、镐耙,还有他满满的希望,一扫而光……
徐老蔫就此蔫了半年,第二年清明刚过,又下河开荒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