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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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镜
圆乎乎的鼻梁上架一副老花镜，
纤细的手指捉着一行行针线。
缝几针，她就扭头望一眼窗外，
雪花一行行，正纷纷落在黝黑的田野上。
夜晚的窗口是比雪明亮的针孔，
他左手扶了扶镜框，右手紧了紧作文薄，
嘎吱嘎吱声里绗满他十里的脚印。
油灯下，她接过他的作文薄，
他身上的雪开始融化。
彼此的镜片里，映照对方的春天。
我是他们的爱子啊！是他们
一针一线绣出的雪绒花！
窗外，已雪满人间。
求解
是的，我的身体是一台，多么有想法的机器
骨骼，肌肉，脂肪，这些天衣无缝的零件
运转，摩擦，倾轧，妥协
都在解决活着的大事件
手，伸进白天，抓出一片白
伸进黑夜抓出一块黑
这是多么完整圆满的一天
其实，它们都没有重量
摊开手掌，空得类似虚无
只有黄昏懂得妥协
把天空和人间拉得如此之近
如酒后，我们彼此的拥抱
恍惚间，各零部件都获得了
一次润滑的油水
陪伴
早晨
太阳照着路北
一对母子并排走在阳光中
他们是我邻居的邻居
儿子近四十，有点残障
母亲六十多，她齐整的衣服上
绣着几朵太阳花
他们就这样被阳光裹着
毫无目的的向前走
午后，阳光照到路南
他们又像一对候鸟走在路南
一年四季，光到哪儿
他们就走到哪儿
儿子老像升不起的太阳
母亲是日渐西沉的太阳
在越来越接近日头的日子里
他们守着彼此的温暖
秋风
是的，风解开了缰绳
它起了横扫天下的念头
巨大的湖
在约束风波
西岸腾出时空
接纳一个又一个
踉跄的人
黄昏处
有取之不尽的凉
这个秋天已俘虏为患
复制
就这样，秋风再一次落座
一遍遍翻看挤兑的春色
旧物乘势，在手心发芽
比如眼前的早市，露台的都是说唱般的人物
窗口，女人们用飞吻的动作推动一天
男人的目光开始掺和上各种酱料
桥上偶遇或上或下的人事
一辆黄包车只肯用背对着我
我无法忘记它忽紧忽松的表情
一位婆婆只把鸡蛋装在一只篮子里
一片叶子抛出一枚金币
生活像积满油渍的把手，开合日见圆滑
不闯过季节的关口，不算送完最后一单
人们从幽暗的底片走出，像刚睡醒的样子
终究，一切，都会成过气模糊的照片
“那被钓过的平静水面，早已沦为废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