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暗了,马长寿放下饭碗,剔着牙,喝着茶,忽然后面传来哭声,再细听,竟是后屋马冬良的老伴茶妹在哭喊,他一惊,连忙放下茶杯快步走过去。
房间里灯光下,马冬良闭着眼,脸色苍白,仰躺在床上,一家人围在床前哭喊。
马长寿近前问怎么一回事,茶妹哭着说:“他……他吃饭时突然身子一歪,倒下地,再也叫不应了,就是这个样子,完了……”她儿子在外打工,儿媳说赶快叫救护车。马长寿摸了摸手脉,又试试鼻息,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眼眶也发红了。说:“脉不跳,不呼吸,人都走了,茶妹,你也不要太难过,人迟早都会有这一天的……”。
马长寿的儿子明涛从外面急匆匆来了,附身细察马冬良,突然大声说:“大家别慌,大伯可能还有救!我看到他的眼皮好象动了一下。等不得了,坐我的三轮车去县医院!”此话,惊得大家围着马冬良仔细看,什么动的迹象也没发现。马长寿说:“人到了这种程度还能活过来,莫非是神仙来搭救了。”明涛坚持要送县医院抢救,无人会反对。马长寿留下,接待闻讯赶来的亲友,其他人全都乘三轮车走了。
此时的马长寿,心情特别复杂。马冬良和马长寿,不是兄弟胜似兄弟。
两人的性格和体格大不同。马长寿体格强健,肩宽背厚四肢粗壮。马冬良高瘦,肩背有点拱,而且小病不离身。论力气,不足马长寿的一半,却是马长寿最敬重的人。
马长寿自农业实行承包制后,心中一直兜着个发财梦。后来他看中村东湖塘。这是个连着大河的河湾,水满时两三百亩,水浅时一两亩。要隔断鱼与大河的通道,投资大,风险高,别人不敢冒这个风险,他马长寿就敢。因为他已大学毕业的儿子马明涛学的就是畜牧水产业,且与父亲一样,儿子也有自己的梦想,要通过养殖业实现这个梦想。几年下来,养殖已进入大丰收的阶段了。
马冬良只想过现在这种恬淡宁静的生活。一定要说梦想的话,就是在这个繁华世界多逗留些日子,活过一百岁。
去年,村西跨河大桥峻工了,宽畅的水泥路靠着村边连结着村北山中的大公路。桥头公路两边的土地就成了黄金地段,并被乡政府和村委会规划为住宅新区。想在这里谋得一块面向公路的地基做养殖业门市,是马长寿梦寐以求的事,没有谁愿意转让,金钱在这里不是万能的,他想尽了办法也没达到目的。首先他自然想到老兄弟马冬良的地,这地就在桥头近处,坐西朝东。并排做两幢房子刚好。但他马冬良子女要建房,不能让他为难。
心情沉重的马长寿,捏着手机在空屋前的场地上转来转去,在等儿子的音讯。
载着马冬良的三轮车,跑出了救护车的速度。明涛将大伯直接送进了抢救室。
半小时后,一白大褂出来说:“还好还好,活过来了!”茶妹连忙向医生跪了下去,不停地做揖:“多谢医生,多谢多谢,谢天谢地!”其他守候的人自是兴奋不已。
医生解释说,来得还算及时,他是因颈动脉堵塞95%以上而昏迷的。脉博和呼吸太微弱,别人感觉不到。现在正在装颈动脉支架,明天就可回家。马长寿接到茶妹的电话说人好了,大感意外。如做梦般自语:真的碰上神仙了?
第三天马冬良坐着明涛的三轮车出院了。他有意问明涛:“这些日子你老子在干什么?”明涛如实答:“还在为地基的事瞎操心。”半下午,三轮车到家,停在马冬良屋前的空地上。迎接的和看稀奇的都围了上去。
马长寿笑着说:“谢天谢地,又能见到你了!”
马冬良也笑道,说:“人到了这种程度还能活过来,莫非是神仙来搭救了,是谁说的?”
马长寿尴尬地笑道:“是我说的,你是真遇神仙了?”
“真遇神仙了,神仙就住在我屋前面,名叫马明涛。”
“嘿嘿嘿嘿,嘿嘿嘿嘿,还是年轻人有见识。”
“我已决定,我要和神仙住在一起。要是再误进鬼门关时,也好请神仙搭救我。”
马长寿听了心跳暂停了,变成了结巴子,两眼瞪着马冬良说: “你、你说说什么?”
“没听明白吗?我桥头两块地基,有一块是明涛的。”
“你你你子女同意?!”
“儿子不反对。”
“你不是也答应给了女儿吗?”
“我什么时候答应过她?”
“啊?还没有答应的呀?她再向你要怎么办呢?”
“好办,就说被神仙的老子抢去了。”
“嘿嘿嘿……”马长寿心跳加快了,激动得脸也红了。
晚饭,茶妹婆媳做了一顿十分丰盛的酒席,将前屋的一家人都请来,既是庆祝马冬良的康复,更是对明涛的机敏救人表达敬佩和感激之情。三个男人,马冬良能饮酒,遵医嘱暂不能喝。小辈明涛不喜喝,马长寿则是酒中豪客。一开始,马冬良往自己杯中滴了几点酒,端着对明涛说:“面对救命的神仙,我不能喝也要喝一点。”明涛慌忙站起来说:“大伯你这不是出我的丑吗?”马长寿则满斟一大杯,说:“儿子吃敬酒,老子该吃罚酒”, 端起来咕嘟一声倒进了肚子里,大家都笑了。接下来,马长寿自斟自饮,对自己在马冬良昏迷时的表现自责了一遍又一遍。马冬良听得心烦,说:“长寿仂,是请你来喝酒,又不是叫你做检讨。你又没做错什么,难道我不明白,你莫非也把我当成了老糊涂了?”马长寿手一挥说:“好好好,不说了不说了!”待大家吃好陆续离席时,两瓶烈性酒差点被他喝完,喝得他站也站不稳。妻子和儿子去扶他也不让扶,疯子一样挥着手,一面东倒西歪地向家里撞,一面高喊:“高兴!今天我太高兴了!我非常非常高兴……”。
尚濂
2021年7月3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