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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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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403/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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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货

梁云清最近几日,每天吃了早饭都要去本镇唯一的集市转一转,不是买菜,而是想买葛。这种山货,无人种,野生的不多,挖来卖的就很少。退休后,体态微胖,略高于多数人的老梁,在当地论块头,是条威猛大汉;论健康,在同辈人中则是武大郎,属“三高”的老年队伍中较突出的一员。未退休前,他多次听人说,常吃葛粉可以降三高中的两高:血压和血糖。而且葛粉营养很丰富,也好吃。自己的“三高”并不很严重,能否食用葛粉代药治,征求医生的意见,医生说:别人有效的东西对你不一定有效,反过来说也一样,但可以试试,不必急于服西药。他就在自家座落在山脚下的菜园地的一角载了十几株粉葛,两年后采挖了30多斤葛,制了6斤多粉,可食服上百天。服用两个月后,去医院检查,血压高的由原来的165降到了148;血糖由原来的8.5降到了7点,血脂还偏高。已算“三高”成员中的轻量级了。但需要长期服用。葛的采挖和买卖是春节前两个来月的事。葛粉快吃光了,已是新的一年的暮春,弄不到葛,就托人买了五斤葛粉。快吃完时再去医院测查,又返回去了,原来吃的是冒牌货。因为葛粉可以治病众所周知,造假的人很普遍。它与红薯、藕、玉米、马铃薯淀粉等,外观与口味完全无法区别。除非是亲友亲手制作的,不然要买到百分之百的真货是很难的。别无他法,虽然退休多年,但凭着自己当过10多年镇油脂厂长的经历,认识许多基层干部,亲自去偏远的多个小山村寻找,才从多家凑了六七斤,服用的效果证明是真品。

后来,他老伴水莲从娘家的熟人家里买来10多斤,老梁吃了一惊,问“哪里弄来的?”

“我村里的一个老熟人,家人都说他人老实,不会掺假。”

上了一次当的梁云请根本就不信。寄希望能买到葛,自己亲手制作。因此到了采挖葛的季节,他不得不天天去集市碰碰运气。终于在一星期后买到了够他吃一年的葛,两百多斤。

前几日,来了陌生人买葛粉。老梁不在家,他老伴说:“我家又不是卖葛粉的。”对方也是60来岁的人,叫方老刀,比老梁矮些,骨格粗重,面黄肌瘦,精神却饱满,说:“我是碓桥的老刀,砖匠,早年到油脂厂做过工,和梁厂长是熟人,我有糖尿病,本地野葛早被挖尽了,又难买真葛粉。熟人告诉我,梁厂长也在吃葛粉治'三高`,一定有办法弄到真葛粉,所以我就找来了,看能不能……?”老刀是当地有点名气的砖匠,水莲也听说过,她沉吟了一下,说:“既然你找来了,家中还有些,就分5斤给你吧”。老梁回家,知道了,责斥老伴说:“你这不是害人吗?”水莲说:“你说不是真的就一定是假的?”说得也是,自己没试过,但心里认定即使不是全假,也是掺假,掺一半以上的假,十分可能,但无证据,也就不再说什么。

手工制葛粉是十分麻烦的事,费时又费力。将两百斤葛制成粉,老梁忙碌了十几天。忙完,用塑料袋装了5斤,提着去三里外的碓桥老刀家。进村一打听,老刀生了病,上呕下泻,住进了镇医院。老梁一惊,返回家中,拿出老伴买的葛粉细细地看,看不出什么异常处,用鼻子去嗅,有一股霉味,这霉变的粉,十分可能是老刀发病的原因。之所以想到这一点,是因为自己曾吃了发霉的荞麦粉出现了与老刀一样的症状。于是,他提着那袋粉又去镇医院。

医院里,老刀正要办理出院手续,见到老梁很意外也很高兴。问老梁是不是来看病。老梁说:“是探病,探你的病。”说着将葛粉袋递给老刀,说:“这是我亲手制的,以前买去的就不要吃了,有可能是掺了假的。”

老刀很感动,连忙说:“多谢多谢,你这袋多少钱?”

老梁笑道:“说什么呢,探病有收钱的吗?把上次买去的退还给我吧。”老刀连说“好好好。”老梁要他退还,不敢说那粉发了霉,又担心他舍不得丢掉,防止他吃掉。

两人来到厅堂结帐窗口,里面的白大褂接过病历等单据算了一下,说总费用2100元,医保报销1650元,你自己掏450元。老刀还在数钱,老梁用手机微信付了出去。待老刀将钱递进去,白大褂说你身边的人已为你付了。老刀啊了一声,又将钱递给老梁。后者推开他的手,说:“收起来吧。说是来探你的病,却是空手来的,那葛粉是拿来调换的。这付的450元,就是我对你的慰问品。”老刀被感动得不知说什么好,一个劲地说:“不行不行,我生病怎么能要你付那么多的钱呢!”老梁心里想,你生病,说不定我就是祸根。说:“我来探你的病还有个想法。”老刀听了心里直打鼓,立即变成洗耳恭听的样子。老梁说:“用葛粉治你我这样的病,每人每天都要吃半两多,野葛很有限,真葛粉难买。大家只知道挖,无人去种。求人不如求己,你村北山上荒坪不少,你我合伙去种葛,还会去求别人吗?”老刀听了一怔,高兴地喊:“好主意!”老梁继续说:“种葛跟种红薯差不多,不需施肥,无须打药除虫治病,只须挖沟松土,扦插后只管人畜侵害,拔拔草,松松藤,别的不用操心,两年之后,亩产两、三千斤,到那时会怎么样?”老刀脱口而出:“还可以赚大钱!”

种葛,满足自己的需要没问题。赚大钱,有可能,但没有十足的把握。因为这里太偏远,便宜的东西运出去也成了贵的。即使是象葛这样欠缺的山货,没有大批量的买家,就不会有大批量的生产和卖家。依靠零打碎敲的上门推销,村人同样富不起来。

种葛,两人一拍即合,过了春节就动工。碓村北面是坡度平缓的碎石子山,在农业学大寨时被整出100多亩山地,因为无法灌溉,贫瘠而多石,从来没有认真耕种过。早已成为杂草、刺蓬和小灌木的天下。这种情况在多山的农村多见。老刀拣了最好的3块荒坪,6亩多。当他高调宣布自己与梁云清合伙种葛,过两天就开挖掘机来挖沟松土时,自然村村长、50多岁的方祥火找到他,说:“荒地种葛是好事,但地不能私自乱占,要经过批准,交租金,订合同。”

老刀傻眼了,出口的话也粘乎乎的:“这、这……荒山上种点东西,也、也要交钱订合同?你真、真的把它看成地了?”

“它就是地,花了大功夫才捣腾出来的地。”

“从来没有人耕种。早就变回去了,有50年了吧,是荒山了。”

“就算是荒山,也是全村的东西,不管是谁要利用,同样要经过村批准,办个手续。你与梁云青合作种葛很好,大家都认识老梁,也知道他是好人,但他毕竟是外村人,更应立个规矩,没有规矩那不乱套了?”

老刀没有想过这方面的事,听了祥火话,觉得有理。又说“立规矩不一定要收钱哪。”

“难道我们的荒山荒地真的一钱不值?”

“交租金,你准备收多少?”

老刀心里的预计是每亩每年交20至30元,意思意思。不料祥火说:“我个人的意见是每年每亩150块。”

“什么,那么多!人家好田好地租给别人种,也不过收两百来块,你这是拐个弯阻止梁厂长来种葛!”老刀气乎乎地说。

“莫乱猜想,我为什么要阻止他?我说了是个人意见,到底收多少,还要与村各小组商量。”碓村150多户,3个村小组,3个小组长,1个会计,村长兼一组长,4个干部。

“定得那么高,吓得别人不敢来的。”

“嫌高了,你说交多少?”

“依我说,一分钱也不用交!第一个来开发荒山的,优惠。政府都在招商引资,也都有优惠条件,学学政府吧。等梁厂长和我种成功了,本村和一些外地人肯定会跟着干,到那时你再多收点没人会反对。”

祥火听了有些吃惊,到底是做手业到处跑的人,见多识广,就说:“你的意见可以考虑。”老刀转而一想,如果白占白用,一些心歪的人就可能找由头捣乱,说:“莫让别人说闲话,还是交一点吧,每亩50元,现在就付给你”,说着就掏出300块钱来递给祥火。说,“6亩,这是第一年的,你们研究最好不要多于这个数”。祥火接过钱,说“可考虑,再订个简单合同吧。”于是二人同去找能写会算的村会计。

两天后开工了。6亩3块地,成平缓的梯田状。挖掘机从上往下挖。先挖沟,沟距1米半,然后将两边的柴草全埋进沟里,上面盖土。葛苗或筷子状葛藤就栽在这土上。这样,整块地被翻个遍。这是最大的成本开支,每亩1000多元,加上种葛前景不明,许多人是“不见鬼子不挂弦”,不敢轻易冒这个险的。

待最后一块地挖了一半多时,一个高瘦、头发蓬乱的年轻人拿根棍子挡在挖掘机前。此人叫方保顺。此时,一直守在旁边的老刀冲过去,喊:“保顺,你想干什么?!”

“这块地是我种薯的地,大家都知道,你们招呼都不打一声就乱挖,现在赶快给我离开!”

“你乱呕!这是村干部批的,我们交了租金订了合同的,你有个屁地?快点滚开!”

保顺也喊:“强占我的地,你给我滚开!”

去年保顺在这地里植过红薯不假。碓村水田多,几无旱地,红薯种得不多。在父母的唠叨和妻子责备声中,一直东流西荡的他,再不找点事做,就无法让他们闭嘴。打算拖着父母一起在荒坪种一亩红薯,然后办个家用的薯粉丝加工厂,自种的不够,再向别人购买。不需要大的投资,工艺简单易行。父母种了6、7亩水田,忙得很,也清楚那荒坪很难种好薯。再说,薯和薯粉丝到处都有,便宜得很,根本赚不到钱,不要儿子瞎折腾,保顺偏不听。他这种游手好闲惯了的人,再简单的事也难干成。赌气栽插下3、4分地的薯藤就累得受不了,后来不管了,仍成了荒草坪。种不起薯来的黄泥地,挖松了种葛却很好。

老刀本是个火爆人,如砖刀劈砖,容易起火,面对无理取闹的家伙,再也忍不住了,要将对方放倒拖走。他觉得自己虽然年纪大了,但对付眼前的毛头小子仍不在话下。年轻时他虽是村子里吃价利害的后生,但岁月不饶人,远没有对方灵活。当他伸手去夺对方的棍子时,保顺急退几步,同时横扫一棍,狠狠打在老刀的小腿上,痛得他哎哟一声跌坐在地。

这时,老刀手握锄头的儿子方家安立即冲过去。棍棒根本挡不住锄头,保顺被锄头背击中屁股上部,惨叫一声,躺在地上装死。双方交手的经过也就一两分钟。

在远处地头砍灌木的老梁见状急忙赶过来,见躺在地上的保顺谎了,说:“伤到那里?叫救护车,赶快送医院!”

“他是装死!”家安的击打是有分寸有选择的,如果尽力乱击,击中头部,他必死无疑,若击中腰部,必残无疑。所以家安知道他伤不会很严重,就厌恶地喝道“流氓地痞,屁股上挨了一下就装死,再不滚老子就埋了你!”

一直在揉脚的老刀站了起来,说:没有那么严重,救护车进不来,也不需要。家安,你去把家里的板车拉来,再垫些禾杆上去。儿子不愿去,说:把他搬到一边去就可以了,你还真以为他受了重伤呀?老梁也说:用板车送也行,伤重伤轻,我们说不清,送到医院就知道了。老刀说:听梁厂长的,快去吧。家安这才走。

老梁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二流子,乱搅水。也不看看在什么地方对什么人”,老刀就详细数落保顺的不是,也不在乎他听到。

保顺已近而立年了,小时候父母过分溺爱,反而害了他。成年后,好吃懒做,什么事也不干,也干不好。结婚后被迫外出打工,没有任何专长,只能干体力粗活,在一地干不了几天就受不了,工资一领到手就跑了,花完了再去找事做,总想找个轻松钱多的事做,这种好事即使有,也与他这种人无缘。没有钱就向熟人借,借了不还再也借不到了,就与当地的地痞流氓混在一起,去偷摸,去敲诈,两次被人扭送派出所。破罐子破摔,得过且过,什么也不在乎。别人打工每年赚回家几万、10几万,甚至几10万。他在外六6、7年,不但没拿一分钱到家,有一年反而要父母拿钱去领人。最后,饿得受不了就去碰瓷,开车是女的,车内坐了个男人却很强悍,下车将他狠揍了一顿,没敲到一分钱,却收获了一身的伤。实在走投无路了,才回家。受到村人的鄙视就难免。有些人喊他听起来象是“保顺”,实际是“饱粪”。呆在家里也不自在,与四周几个不务正业的人泡在一起,酗酒,赌博,偷鸡摸狗,一起弄“轻松钱”,常常彻夜不眠。

板车来了,保顺被老梁抱上车,杀猪一样地喊叫。老梁跟着板车去医院,老刀留下继续翻地。

挨了一下狠的,痛是肯定的,就是不痛他照样会喊痛。与保顺同年的家安拉着个人就如平时拉蔬菜去镇集市卖一样,才不管路面平不平,甚至专拣坑坑洼洼的地方走。保顺被颠得真的受不了了,喊:“停下来,停下来!让老梁拉,让老梁拉……”家安越走越快,老梁根本追不上。保顺就骂:“你他妈的家安,你那样恶毒,想颠死老子是吧!”家安说:“送你去医院还要骂我,有本事就自己走去!”保顺说,“让你打断了坐板骨,要是能走,还会坐你的囚车吗?”家安说:“你不要装疯卖傻耍无赖,先动手打人还想讹人,派出所不来抓你便宜了你!”——就这样,两人对骂不停,好在路不长,很快到了镇医院院子里。停下,家安抽掉板车后挡板,走到前面托起拉杆,说:“注意,倒垃圾了!”,就将板车竖了起来,保顺便从车上溜下了地,好在脚先抵地,虽说没有磕碰,屁股着地时,痛得他喊:“哎哟,妈呀!”。卸了“垃圾”,家安立即走了。

老梁到了,他将一直不干不净地咒骂家安的保顺抱到珍室,接着用X光透视伤处。检查完毕,医生说:伤处淤血青紫,肿了,是皮肉伤,骨头完好无损。保顺说:我痛得要命只是皮肉伤,骨头没事,机器一定坏了。医生笑道:你指望断了骨头是吧?这话点中了要害。他搅水、耍赖的目的,就是要参入种葛。被打断骨头再不接收自己,就狠狠敲他一笔钱。这种把戏,老梁一眼看透。但老梁也明白,老刀是绝不会同意他加入的。早晨,保顺就听说了老刀选中了自己种过薯的荒坪,就觉得机会来了。先不去拦阻,待对方挖了大半后再去阻止,即使不接受自己参入的话,那已挖好的那么多的地也够自己去种的。但他想不到的是:村干部出面干预了,还收了租金订了合同,也没想到老刀走来就动手,不讲道理,以至自己被打伤。

在病房,老梁将保顺的床头调到40度,让他未受伤的右边侧卧,为他盖好被子,塞好枕头,然后坐在他对面问:“还痛吗?”

“痛。”

“利害吗?”

保顺不吭声。

“没断骨头,皮肉伤,你打算住院呢还是回家去养?”

“不治好,我不会回去。”

“我猜,你以为你治伤和住院的钱都是打你的人拿,对吧?”

“那当然了。”

“你错了。你耐心听我解释。你拿棍子阻拦施工,是毫无道理的。那几块地是村集体批准、并交了租金、订了合同,受到法律保护的。去年你在一块地里插了薯是事实,凭这一点就能说这地是你的吗?集体所有的东西谁都无权私自占有,何况还是去年的事。阻拦施工提要求,就是碰瓷。碰瓷是什么意思,你比我更清楚。切实点说,是寻衅滋事,严重的要坐牢的。老刀制止你,你还先动手打了他。要是交派出所来解决,肯定是你吃亏。”

保顺听了,心往下坠了一下,目露惊慌,却不吱声。

“你那样做,不就是想参入我们一起种葛吗?这是好事,说明一个多年来游手好闲的浪子想做正事了,种葛不是什么大难事,你应该找我谈,我会支持你的,不应该采取那种扯滥糊的做法害人害己。闹成这种样子,要老刀接受你不可能了。明天,我让挖机专门为你挖好一亩地,你要种好管好。怕就怕你与种薯一祥,开个头就不管了。种好管好,卖,不成问题,以后遇到什么困难尽管找我好了。”

保顺先是惊讶,后陷入迷茫和沉思之中。

老梁起身倒了一杯水放在保顺床头的板凳上,催他服药,说:“小老弟,振作起来吧,彻底改变自己!我知道,村里许多人都讨厌你,说你从不干正事,在家在外,乌七八糟的事总少不了你。生活在别人的横眉冷眼中,那真不是人过的日子。你不呆不傻,有文化,别人能做到的事,你也一定能做到。振作起来,与过去的保顺说再见,不再胡混胡闹了。别人帮你,帮得了一时,帮不了你一世。今后你日子怎么过,还得靠你自己,堂堂正正做人,堂堂正正做事,好不好?”

病房里没别人,很安静。夕阳从前窗钭洒进来,使人觉得明亮而温暖。

这时的保顺,两粒泪从眼眶里爬到了脸上,又慢慢向下流。

老梁的话戳到了他心中敏感穴位:他耍赖想参入种葛,并不是改邪归正,而是要讨便宜,捞好处。老梁自然明白他的小九九,但不能那样说。老梁的关心、尊重,真诚的帮助,贴心的话,唤醒了他的良知,使他招回了被抛弃已久的自尊。老梁见了他的泪水装做没看见,心里好高兴:这个人有救了。

“到了吃晚饭的时候了,你想吃什么,说吧,”,老梁的话还没讲完,保顺的父母和妻子来了。双方冲突时,他们都在家,住在村边上,隔得远,一时不知道。知道后,又往山上去找老刀。儿子纵有万般不是,被打进了医院也是心痛的,同样痛恨打人的人。老刀反复解释和宽慰对方,还挽起自己裤管让他们看红肿处。这样,三个人都明白,先动手打人的是无理的,肚子里的火气基本上被老刀说消了。到了儿子跟前父亲急切地问:“伤得怎么样?”

“没有事。”

“骨头没受伤?”

“没有事,你们回家吧,明天我也回家。”

转眼到了春分时,应种葛了。

种葛,准确地说,就是剪野葛藤来迁插。山上自然生长能卖钱的山货有很多,如油茶、板栗、各类竹笋、食用菌等等,对土地要求不高、能大规模种植且高产稳产的就是葛了。葛藤如薯藤,剪成尺把长,将有节的一头插进土中压紧就能生长。老梁对保顺种葛不放心,就去他家当着父子的面说:种葛和插薯是一样的,采葛藤要注意,一定要避开不生粉的柴葛,选采粉葛藤,你们会吗?父亲毕恭毕敬地说这个容易,过去挖过粉葛后又长起的葛藤多得很。这是正事,我也去帮忙,一定会种好的。老梁放心了,同老刀一起去自己的菜地采葛藤。

到了第二年的立冬,开始收葛了。大面积收葛,也须用挖机挖。看挖的人可就多了。每条葛都有两三尺长,重3斤左右。如办大喜事一样,3家的主妇在老刀家为所有参入进来的人做酒席,水莲领厨。山上,女人除葛蒂藤,捡拢挖机乱抛的葛,男人们用板车从山上运葛到村旁堆在公路边,待买家来运走。保顺的也堆在一起,按七分之一计算。很累,但都很兴奋。

第二天,长箱大卡车来了,开车的师傅是50多岁的周明,老梁的老相识,关系友好。老梁过去作为十多年的油脂厂厂长,每年向发达地区运出去的山茶油,芝麻油及各类渣饼,都有好几车,因此也认识几个卡车司机。他们不但熟悉外地的行情,也了解需要的单位和批发部门。

这次的买家,是一家制药厂,就是周明提示的。为了落实这笔交易,挖葛之前,老梁带上保顺去省城那家制药厂面谈。这才明白买家买去不是做食品,而是提取葛根素和异黄酮等活性成分,一种高效的治心血管病的药。两人相处几天,保顺已将老梁看成自己的再生父母了,不再喊老梁、梁厂长,而是梁大伯。

7亩山地的葛,除了自己用的,卖了16000斤。1斤4元计,64000元收入腰包。在这穷乡僻壤,这是一笔了不得的收入。种葛人高兴,村人们也很兴奋,认为致富有望了。最高兴的是保顺一家。这两年来,如重投胎的人一样,保顺变得少言寡语。除了照顾那一亩葛外,还常同父母一同去劳动,时常到菜园侍弄蔬菜,要么自己去摸田螺拿到集市上卖,不再与不三不四的人交往。在葛地里除草,碰上老梁和老刀也来除草时,就过去帮帮忙。撞见家安,相逢一笑泯恩仇。家里收获上万元钱是次要的,最惊喜的是:父母收获了一个崭新的好儿子,妻子收获了一个崭新的好丈夫,保顺收获了自信和自尊,还认了一个贴心的好大伯。“饱粪”消失了,取而代之是“浪子回头金不换”。

碓村一些性急的人做了一夜的种葛发财梦,第二天一早,就操起锄头上北山选地占地。见了老梁几家种的葛被一车拉走了,好象他们种的也可以被一车拉走似的。村干部明白,没有梁云清的全力帮助,种葛赚大钱,真的是做梦。于是,下午一起去找了老梁。祥火说:“梁厂长,我们这些人都是坐井观天的蛤蟆,不知外面的世界是怎样的。种葛,没有你的帮助是作死”,说到后面,祥火说:“请你帮忙,也不能让你吃亏,会付给一定的报酬……”话还没说完,老梁截住说:“说什么呢,把我看成什么人了?我快70了,还能为大家做件有益的事,是我最大的快乐,还谈什么报酬不报酬”,出乎他们意料。更出乎大家意料的是,老梁已有思想准备,及应对大规模种葛的措施。因为周明早就对他说过,省城郊有私人办的葛购销点,详情不了解。他和保顺在省城几天,抽空去看了看。这里有简陋的一条龙生产线。为了让买家放心,让他们到现场看到葛的脱杂、粉碎、过滤、漂洗、粉的烘干全过程。每5斤葛可制一斤粉,售价55元,生意一直红火。购进的葛,每斤2至2.5元,有多少收多少。进葛价太低,老梁嫌这家赚得太狠,没有深谈,要了联系手机号码就走了。同时还了解到,这样的购销点,城郊还有两处,他估计差不多,没去看。他想,其它的大城市也应有这样的购销点。

现在,老梁说:那药厂需要的葛有限,以后要不要,难说。那几家购销点肯定是要的,量也是大的,就是价格太低。如果这么低的价格大家仍愿意种,尽可放手去种。村干部们仔细算了一下,认定:即使每斤2元,仍能大赚。因为除了请挖机费用,没有别的开支,投入的劳动也较少,收成稳定,比种其它农作物强得多,还不占用耕地。祥火说:愿意种,肯定抢着种。

“拼命种!”

接话的是保顺。他早就想买一部电动车,但父母不给钱。昨天拿到钱后,今天就去镇街上买了部电动车,顺便还买了两瓶好酒,准备送梁大伯。近屋子时听到说话声,就止步听了一会才提着酒进屋,喊:“伯母,有酒杯吗?”老梁知道他要干什么,说:“就用茶杯吧。”于是,大家倒干自己的茶杯,保顺为大家斟上酒,然后说:“大伯,为大家种好葛,要说的话,还是由你来说吧。”梁云清举着杯说:

“为碓村种葛大丰收,家家赚大钱,干杯!”

“干杯!”

24年3月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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