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弃故土的人（组诗）

背弃故土的人（组诗）

文/冀卫军

　　把悲伤举高的秋天

菊花正艳，像一朵硕大的悲伤

镶嵌在秋天的胸前

内心的沉默，取代了眼泪的轻浮

变成一块生铁，泛着蓝色的火焰

对着一张照片发呆

一段一段的时光在脑海里奔腾

投射出一个一个清晰的瞬间

让一个人的一生得到复原

伸手，却只握住一把惆怅和冰冷

熄灯的十字路口

有风暗暗刮过

身体被一层薄霜包裹

找不到出口，我匍匐在地

捡拾起碎了一地的往事

没有了你的世界

感恩都是灰色，蒙着一层沉重

生命把悲伤托举成整个苍穹

遍地长满的痛，是悲伤

圆寂后的舍利

独酌记

皓月当空。沉浮的心事

斟满了一杯又一杯，伴着

一粒粒花生米，吞下

又沿着眼角悄悄反刍而出。温热

尚不足以给九月的薄凉取暖，一团火焰

忽明忽暗，像父亲临终的呼吸

迟迟不肯谢幕。啜饮后的短暂停顿

闪过一道刺眼的寒光，将黑夜

劈作两半。一半脸若无其事

另一半脸忧心忡忡。窗外的桂花

簌簌落下，砸碎了

一地的月光，像镀了一层金

秋风辞

秋风是一根皮鞭。驱赶着

天边的牛羊，抽出了天高云淡

放牧着田野。高粱通红，玉米金黄

苹果、金桔飘香，野菊花在山坡间撒欢

抚慰着村庄，婴儿在炊烟的喂养中

渐渐褪去青涩和顽劣，额头长满

阳光一样细密的皱纹。卑微的草木

以叶落告别和重生，给大地以希望和慰藉

经年的秋风，抽打着好日子

也抽打着坏日子，褪去

心灵上滋生的浮躁和忧怨，也拂去

身体上多年累积的浮尘和腐朽

生与死，风一样

面无表情，一遍遍

筛选着万物，不喜不悲

一场预言在扩张

今又重阳。阳台上

母亲栽种的菊花，正昂着头颅

脸上堆满兴奋和自得。秋风

为窗外的银杏树镀了金身，时不时

有叶片从枝头坠落，像漂泊在外的游子

回到起点。大地不悲不喜，仿佛

在欣赏一场预言的彩排。母亲

再也看不到眼前怒放的菊花，我也

无法再回到母亲的怀抱，听不到

她熟悉的絮叨和叮咛。菊花无言

落花无语。月下

传来母亲那亲切的咳嗽

隐忍而揪心，是一粒

失眠的止痛片

背弃故土的人

小时候。羡慕婆婆丁

轻轻一吹，种子

就可天马行空。梦里梦外

都是异乡的花花世界

多年后。根须

扎进了他乡的泥土，梦里梦外

常常重返故乡，寻觅往昔

——月亮，星空，炊烟和乡音

满目的繁华，掩饰不住

内心的苍凉和挣扎。即使

拼尽全力，故土于我

已渐渐变成熟悉的陌路人

时间去哪里了，父亲母亲

去哪里了，我竟都一无所知

余生，注定是一个

抱着故土牌位痛哭的流浪者

一个人的悲伤

深夜。从梦中惊醒

内心赤裸的悲伤，需要

一片星空，一个隐秘的角落

安放。伟岸的背影

留给逼仄的空间，留给

无辜的灯火。一道帘

将时空切割成两半，一半

是伪装的坚强，一半

是隐忍的脆弱。失眠的星辰

撞见另一个孤独的自己，惊慌

坠入黑夜，发出一阵

相惜的叹息，不知去向

仰望星空的人，寂静中

安葬掉满腹的委屈，向苍穹

鞠躬，进行最后的告别与祭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