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上的时间（组诗）

城里的月光

夜深了。空无一人的江边
一轮异乡的月亮，照着
无眠的大地，也照着
一个失眠者孤零零的影子。欢声笑语

烟花般，从林立的高楼间
抛向夜空，此刻
仰望家的方向，仿佛看见
一盏灯，板着一张孤寂的脸
一声声叹息，在火炉上
哔哔啵啵。唯有月光

依然泛着柔情，把身处两地的亲人
心窗一遍一遍擦拭，照见内心
汹涌的思念和温暖。江水

一言不发，成为今夜
唯一的见证者，悄悄吞下了
这个秘密

遗 忘

梦中。又吃到母亲
做的手擀面，荷包蛋
醒来后，窗外
满地的星光，像隔夜的泪水
闪着一丝刺眼的清寒。我知道

身为一个孤儿，已不再
适合仰望星空，所有的悲伤
都已风干，只剩下村头
一口井的标本。生命

镌刻满冒险的胎记，有你的日子
总被一束萤火虫般的光罩着，不怕黑
失去也并不可恨，只怕你一个人
太过冷清。我不是

一个厌世之人，也不
喜新厌旧，只是我想要的东西
这个世界能给的越来越多，比如赞美
谎言和耳光，原谅我
已无处去安放，需要有人
与我分享。唯有遗忘

是我余生，需要努力
去做的一门功课，以便腾出
足够的空间，留给时间
和后来者

纸上的时间

沉默。一份个人简历
将过往的足迹，由一串阿拉伯数字
清晰地排列出来，五十载的春秋
还涂不满一张A4打印纸。内疚

伴随着惭愧，那些明亮
或阴暗的时光，犹如一滴水
掉进了一片海，回眸
而不知所踪。时间

这头怪兽，死死把守着
人间的出入口，伺机
把一个个人，吞进
深不见底的黑洞。唯有

一张纸，忠实地记录着
一个人的日月山河与蜚短流长

雪落无声

昨夜，一场雪
落在草木间，屋檐上
坟堆上，河流里，也落在夜行者
身上，落在所有人的梦里
开出一丛花，或仅留下
一丝薄凉。这一天

迟早要来，喜欢
或讨厌，谁都无法阻挡
而我是欢喜的。不只是寂静

骨子里的清冷和干净，始终
让我着迷和痴狂。就像一个人的悲伤

从来不是号啕大哭，而是
不为人知的颤栗和雪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