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上返乡（组诗）

抬头。一抹烛光
将你临摹成一幅剪影
忽远忽近
像在逃避着什么

任凭如何呼喊
你始终沉浸在自我之中
保持着一个母亲的姿态
忘记了时间和世界

我和你
有时隔着一个梦
有时隔着一张相片

无论醒着，还是睡着
总有一抹光
暖暖的
活在一首未完成的诗里
分不清是烛光
还是你

母亲，这是你走后四年
我至今仍无法参透的一个谜

晚  秋

小心翼翼绕过公园的林荫道
一地的落叶，转身
清洁工眼都不眨一下
将落叶像罪犯一样
扭送进垃圾车

眼前一阵眩晕
双脚不知该先迈出那一只

不远处，一只白色的泰迪
似一个毛线球
在主人的双脚间穿梭
无忧无虑，忽视了季节的变迁

沿途，不断有树叶
从枝头飘落，像枕边
遗落的一丝丝白发
不声不吭

与此同时，时光
悄悄爬上额头
像一只蜗牛
留下些蛛丝马迹
横穿过一个人的中年

纸上返乡

墙上的一片奖状
仅留下一抹淡淡的红晕
看不清年月的底色

糊屋顶的旧报纸
簌簌地掉着泪
看不清三十年前的样子

一束追光，穿窗而过
轻轻地落在打盹的锅灶上
慈祥而寂寥

院中的枯井
像一个老人空洞的眼
期待被再次激活

眼前。正在上映
一部古老的默片
那些未说出的话
像一颗颗雨滴
淋湿了满地的纸

空椅子

一把木椅子
独占着老屋固定的位置
一丝光，从木格窗透下来
仿佛一件袈裟
普照着一片慈祥和安静

过去的五十年
一直是母亲的代言者
如今，已被空气继承了三载

每次踏进老屋
都格外小心翼翼
唯恐惊扰了椅上的旧人

母亲艰难地生下我
然后又决绝地抛弃了我
化身为一把空椅子
菩萨般目空一切
一声不吭

礼  物

隔着ICU的玻璃门
我诅咒过香烟
痛恨过烈酒，甚至妄想
打通生死之门
同归于尽

劫后余生
你的疲惫
你的虚弱
包括你的悔恨
却像小时候
吃过的水果糖
虽早忘了曾经的滋味
却依然流淌着
一丝莫名的留恋和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