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馍馍树”那是我们老家那儿的叫法,它的学名应该叫“紫荆花”。
如今,小区里的紫荆花又开了,紫红色,一簇簇,一层层,一串串,恍如早霞。眼前忽又现出韦应物的那首《见紫荆花》来:“杂英纷已积,含芳独暮春;还如故园树,忽忆故园人。”不禁又想起故乡的那棵“馍馍树”来。
那棵“馍馍树”,就在堂屋门口的左侧。树是什么时候栽下的,谁栽的,我都不得而知。反正从我记事的时候起,就有这棵“馍馍树”了。不过,那时候我从没有听说这树该叫“紫荆树”,娘一直说那叫“馍馍树”。
老家人都叫它“馍馍树”。这叫法大概与它的叶子有关。“馍馍树”的叶子形状是圆形的,肥肥大大,状似馒头。而且这种叶子在农村里还有一种极为重要的作用,那就是蒸馒头时铺篦子。将叶子从树上擗下,放到瓢里洗干净,均匀地铺在篦子上,再将待蒸的馒头放上去,馒头熟后就不会粘到篦子上或锅上了。这样蒸出的馒头光滑好看,而且吃起来还有股“馍馍树”叶的清香味儿,特别好吃。“馍馍树”无疑让我们的生活多了一份芬芳的记忆。
小时候的我,没少干过“铺篦子”这活儿。每当母亲和面团馒头时,我便在烧开大锅里的水之后,去“馍馍树”上擗这种圆圆的树叶,洗净后一片一片铺在篦子上,等待母亲和好面团好馒头放上去。
“馍馍树”除了叶子的这种实用价值外,便是它的观赏价值。每到春天来临,树上便吐出一簇一簇的蓓蕾,云朵似的堆满了树的枝枝桠桠。过不了多久,这一簇簇的花蕾便会迎风缩放,整个“馍馍树”便成了一个大花冠,或者叫大花伞也可以。花蕾粉红色的,看不到一片片叶子,这时候的树叶还仅仅是一个个褐色的嫩芽芽,一簇簇花儿会遮盖住这些嫩芽。蜜蜂嗡嗡地叫着,在花丛中穿梭忙碌;各种颜色的蝴蝶也飞来了,翩翩起舞。蝶飞蜂舞,煞是热闹。我和弟弟们在树下追逐打闹着,院子里充满了欢声笑语。
“馍馍树”树根处每年都会长出一些新的枝条来,这些新枝条上的叶子比树上的都要大些,一丛丛的簇拥在大树的周围。
有一年的春天,万物复苏,百花争艳,“馍馍树”却没有发芽,也没吐蕾。“是不是这个冬天太冷了,树给冻死了?”我在心里嘀咕着。
直到夏天来临,树依旧没有发芽。我彻底失望了,倒不是因为蒸馒头时没有东西铺篦子,而是缺少了“馍馍树”,这个院落便缺少了生机和美丽。
看样子这棵树就这样走完了它的生命历程。
树干被砍下,枝枝杈杈进了炉子中,火势旺旺的,化作一股青烟。唯有那根主干,牛栏里出粪的时候,或者到井上抬水的时候,还可以发挥一下它的作用。夜幕降临之后,则用它来顶上大门,便可放心地去安睡。
就在我们对这棵树完全遗忘的时候,也不知是哪一天,突然发现在原来的树根处,竟然又冒出些嫩芽芽。这些芽芽很快便长成一根根枝条,上面的叶子渐渐变成一个个肥肥大大的“馒头叶”,“馍馍树”不知在什么时候竟复活了。“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没想到“馍馍树”的生命力竟如此顽强。
“馍馍树”的生长比较缓慢,一年的工夫,长不到一人高。但来年的春天,它就会冒出粒粒的花蕾,一场春雨浇过,那些花蕾便会在春风中绽放笑颜,展示着它最美的姿态。
后来,我和弟弟们先后走出了这个农家小院,相继来到城市里,住上了高楼大厦。“馒头”也都是买现成的。“馍馍树”便被彻底遗忘了。
由于长年不住人,老屋已开始进风漏雨。娘走的那年,我们兄弟四个陪伴母亲在这里度过她在人世的最后一个夜晚。只是我打量一周遭院落,再也没有见到这棵“馍馍树”的踪影。
“庭前紫荆树,何日再芬芳。”曾经满树芬芳的“馍馍树”在老家的院落里彻底消失了,但她却永驻我的内心深处。人无论走多远,乡情是永久不会抹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