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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新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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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8/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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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望龟山

老家有座山,因在村西,我们一直叫它西山。后来看了地图,这才知道这座山名叫龟山,大概因形似乌龟而得名。在儿时的记忆里,从没听见有人这样叫过,大概嫌名字不大雅观。

我的老家处于沂蒙丘陵地带,东西南三面环山,村子建于明末清初,先祖来自山西移民。由于当初先祖将家建在了东山脚下,村子曾一度叫“靠山庄”,后来由于人们祈求天下太平,饱受战乱之苦的先祖便把村庄的名字改为太平庄,一直沿用至今。

村子西边有条河,过了河便是一段因河水冲击形成的小片平原地带,然后就是西山了。在村子周围的三座山头中,西山是最矮的一座,但由于离我家最近,却是我最熟悉的一座。

村子里的老人,流传下一句顺口溜:“九顶莲花山,八步朝阳洞,山下饮马泉。”这“九顶莲花山”是说村子周围大大小小有九个山头,像莲花盛开一般;“八步朝阳洞”就在西山接近山顶的地方,那儿的确有个洞,但由于年代的久远,风雨侵蚀,洞连半步都不到了,肯定是不知道哪一天,洞体坍塌,把山洞掩埋了;这“山下饮马泉”倒是一点不假,每年随着雨季的到来,泉眼开了,泉水顶着沙土,奋力向上冒着,汩汩作响,形成一条小溪,一直向下流向西河。农人们干活累了,到这泉边洗把脸,喝两口甘甜的泉水,瞬间便来了精神,重新投入到劳动中去。龟山之阳,还有一条小溪顺着山谷流下,九曲十八弯,最后汇入西河。小溪与西河交汇处,有一座寺庙——龟山寺。现在只有名字,寺庙早已荡然无存了。那里有个大淹子,是夏日里孩子们玩水嬉戏的乐园。

春日里,西山就是我们的花园。梨花开了,雪红雪白一片,如天上的云朵一般;婆婆丁花开了,草丛里石头缝里,一朵朵,一簇簇;嫩黄嫩黄的苦苦菜也开花了,星星点点,遍布每一个角落;就连浑身长满长满刺的七七芽也开花了,红色的,白色的,在春风里笑开了眼。我们最喜欢的还是一种叫做“老鼓嘴”的野花,野草开的是黄色的花,摘下来插在打草用的筐上,有一种特别神气的感觉。这种野菜的叶子和嫩芽特别好吃,不用任何烹饪技术,从地里刨出来,撸一撸泥巴,接着就可以吃。甜丝丝的,满嘴都是清香气,比现在的任何清新剂都管用。这种野草也是家兔和羊儿们的最爱,看着他们津津有味的咀嚼的样子,那是一种说不出来的幸福。

惊蛰一过,万物苏醒,我们便带上罐头瓶,一双筷子,一把抓钩,到西山上捉蝎子。蝎子喜欢藏在石板底下,随便掀开山上的一块石板,几乎都会有收获的。

西山南边山脚下是一片乱石岗,零零碎碎的,有些积土。这里成了孩子们的乐园,我们搬开碎石,填上黄土,在一块块巴掌大的土地里种上了庄稼。禾苗来自大人们间下来的次苗,像高粱和谷子,地瓜苗随便从大人们种的地里用镰刀割下一截就可以了。只要有黄土,插到地里,浇上水,过不了多久,地瓜秧就可以生出根须。取水并不难,不远处便有一条小溪,随便找一块石片就可以当做取水容器,足够我们栽种禾苗用。落过一场春雨后,禾苗们便蓬勃向上,茁壮成长了。每次去打草,远远望去,那些挺立在风中的庄稼似乎在向我们点头致意,心里总有一种甜滋滋的感觉。

夏日来临,骄阳似火,几场暴雨浇过,西山上的植被便疯长起来。蹲在草丛里,从远处根本看不到人影。

大雨过后,田埂上的土地变得松软起来,有一种叫做蝗蝽的成虫,变得异常活跃起来,它在松软的土层里钻来钻去,地上凸起一条条曲曲弯弯的隆起带,用手指一抠,一条鹅黄色的似乎透着明的蝗蝽就暴露在我们眼前。蝗蝽头部的牙齿异常锋利,捡拾时一不小心就会被它咬上一口,手指便会鲜血淋漓。在那个物质奇缺的年代,蝗蝽也成了孩子们拉馋的美味佳肴,洗净之后只需放点油,放点盐在铁锅上,一口咬到嘴里,满口溢香。

山上能拉馋的当然不止蝗蝽,草丛里轰轰飞起的还有蚂蚱。蚂蚱的种类很多,现在叫上名字的有老草扁,小秃妮,铁头蹦……个头最大的当属“登登山”,“登登山”的个头大,飞的也远,常常在空中画个美丽的弧线,便再也寻不见它的踪迹。比较容易捕捉到的是老草扁,身体狭长,行动缓慢,一伸手就可以捉到。不过夏令夏日里的蚂蚱,肚子瘪瘪的,蚂蚱肚子没有籽,食用蚂蚱的最好季节是等秋风一起,山上的草木一黄,母蚂蚱肚子一个个鼓溜溜的,行动不便,这是捕捉蚂蚱的最好时节。小时候听大人们说曾闹过蝗灾,满山遍野的蚂蚱,蚂蚱会把庄稼啃个精光,作物便会颗粒无收,那时曾天真的想过:人们为什么不捉蚂蚱吃呢?用油一煎,蚂蚱不比那一口咬不动的地瓜面煎饼好吃的多吗?

秋风一起,山上收获的季节也便到了。那个年代,山上几乎长不成几棵成才的树木,山上长得最旺盛的是一种叫黄草的植物。这种草能长到半人高,质地坚硬,收取后可以用来苫屋顶。农村里的老屋冬暖夏凉,多半有这种黄草的功劳。收山时每家可以分得两三步宽的一小段,从山下延伸到山顶。收来的黄草可作为每年修补房顶用,如果修建新屋,这点黄草根本不够用,还需要向别人家借或购买。

山间薄地种的都是地瓜,由于缺少肥料,遇上少雨年份,地瓜长的又小又少,忙活老半天也就收一小堆地瓜。山下有块大地,村里人都叫它西大地,地的确够大的,从山脚的最南端一直延伸到山脚的最北端。这块地,当是山脚下的那条河冲击形成的。河流渐渐向东改道,这里便形成了一小块冲积平原。这块地,土质厚,土层深,是全村最好的一块地,因此也分属于好几个生产队,我们一队靠了天时地利,近水楼台先得月,分的地盘当然比其他队要多得多。我们全年的口粮主要靠这块地的收成。

秋收之后西山上变得光秃秃的。由于严重缺少烧柴,山上那种浑身长满刺的酸枣树,都被人们刨得光光的。那个年代,农村里烧火做饭炒菜,喂牲口,摊煎饼,全是用山上的野草或庄稼棵。秋收不仅收粮食,连野草也一并收到家里。所以家家院墙外都有一堆堆的柴火垛,那是牲口们一冬天的口粮,那是人们一冬天的烧柴。

北风呼啸,冬天来临,西山似乎隐藏了原有的生机,除了呼啸的风声,整个西山变得死寂一片,再也见不到一点生机。只有雪花飘飞的时候,大雪覆盖了整座山,野兔们出来觅食,山坡上留下斑斑点点的小花脚印儿,山上似乎才有了一丝生机。我们会循着花朵似的脚印追踪野兔,漫山遍野撒欢儿。西山便又成了我们追打嬉戏的乐园。

春生,夏长,秋收,冬藏。龟山永存在我的记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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