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栖居且安生
突然想回家。
却无家园可归。儿时的家,早已被高铁淹埋。记忆里的小桥流水,无从拾取。再无青砖绿瓦,再无袅袅炊烟。徒留几张泛黄的老照片,几缕抹挥不去的记忆。
乡愁油然而生。那回不去的地方,终究成了我的故乡。
从此漂泊。从一座城市到另一座城市,从一条街口到另一条街口,从一间屋子到另一间屋子。游走在石头森林般的城市,无处落脚。我成了他乡的异客,城市的寓公。
回不去故乡,进不了城市。这疲惫之躯,何处安放?
花溪,我寓居之地。
一座山水小城。我打马走过,哒哒马蹄便在古道驻停。爱上这里的一砖一瓦,一蓑一笠,一沟一壑,一横一斜。在陌上花开时,在小桥流水处,邂逅过浣纱女子。
布依女子。绝世而独立。那一颦一笑,早已俘虏我的波心。我愿用泥巴捏一座城,用红缨作衣,用陶瓷作马,娶她过门。只惜我轻轻来过,亦将悄悄而去。
我是个过客,不是归人。
此生。漂泊在路上。
人生之事,大抵如此。而立之年,倾慕霞客行为,立誓游遍名山大川。从此跋山涉水,走村串寨,访乡民,问贫僧。然而道途坎坷,饱受风霜,尝尽疾苦。便又半途而退,心向故土。熟料,家园消亡,无处憩息。到处是工厂,到处是污水,到处是雾霾。嗟叹之余,拾取一杖一盂,远游他乡,禅思悟道。
人生无常,恍如一梦,不可测矣。所以然,我一生所求,无非是高山流水。
想起五柳先生。
真的隐士。敢于较真污浊的世道,直面惨淡的人生。淡泊名利,宁静致远。不为五斗米而折腰,决然解甲归田。采菊于东篱下,躬耕于桃源中。余生安贫乐道,诗酒酬唱,悠然自得。
敬仰梭罗。放下浑浊尘世,远离繁华喧嚣。择居瓦尔登湖,受用田园风光。日间田间劳作,陌上踏青。夜晚围炉沉思,伏案写作。安享一份澄明,一份恬静,一份素雅。亲近自然,了无缺憾。
当下,桃源无处可寻,瓦尔登湖早已消亡。残留诗书,残留执念。
应当有一间自己的屋子。
用石头垒砌,或用竹篱夯筑。依山而建,涉水而居。或深山劈柴,浅唱山歌。或田间耕种,旷野牧羊。或柴火煮酒,抚琴吟诗。如此亲近大地,融入自然。
陋室也行。若苔痕与草色常青,谈笑有鸿儒,可以调素琴阅金经。无需其他。一间陋室,足以安放终身,安妥魂灵。
然而,陋室难觅,居家不易。
此时,此地,此生。
何以栖居,何以安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