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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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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1/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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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谷寂静

 

                                      1.梦境

 

溪水吐着浪花,从谷口沿着山涧飞身而下,钻进密林树木如一张地毯涌动着,爬过山峰,又匍匐着退至山脚,周而复始

山谷不大,像一只卷起的掌心。我在其中行走,惊动了草中的蜻蜓蝴蝶,它们飞起来,花瓣一般散开,悬浮在空中,望着我,仿佛我的梦。

此中情景,不用刻意想起,一段时间会来。我始终想看清它的全貌,却总是模糊,它于我是这样的遥远而又熟悉。

梦里一片寂静,毫无声息。

谷神子《博异志·马侍中》写道:“四更,东方月上,燧觉寂静,乃出而去,见人马骨肉狼藉。”可见寂静一词是需要参照物的,例如淡月之于夜色,残阳之于黄昏,流水之于山涧,懵懂之于年幼,山谷之于我。

多想寄存于它,让一切回到初始,无所挂碍。

                

2.重返

 

多年后的这个下午,我带着我的孩子们,下了那道坡,向山下走去

坡很陡,儿子吆喝着蹒跚前行,草丛几乎淹没了他。女儿问我:妈妈,你确定是这里吗?好像没有路呀!

是的,就是这里,脚下的小路若隐若现地指向它。

谷底的泥土被清理的整齐划一,很明显,山谷的主人准备栽种新的作物了。橡胶树整齐高大,茶丛壮实低矮,秩序分明地环绕着山坡。几棵芭蕉树散落在谷底边沿,弯着腰,垂着果。溪水透明,叶子油亮,和林子里的幽暗形成了对比。

想起来了,确实是这里。热带丛林永远年轻,只是飞虫不见了,它们是我梦境里的一部分,也是飞走了的一部分。

溪水两岸,那根仅供一人行走的独木桥不见了踪影,几根竹竿稀疏搭在小溪的两岸,有些落寞。我小心翼翼地扶着竹竿,像搀扶着一段记忆,在孩子们的惊叫声中晃荡着过了小溪。

远处有鸟在咕咕叫着,仿佛说,回来了,回来了。平静的水如一面面大小不一的镜子,将外面的世界投进它的影里,和梦里一样。

这里是瑞丽农场五分场二队,队址建在半山坡上。数十年前,工人们在原始丛林里开垦出一片片橡胶林、茶叶地、水稻田,这座山谷因土地肥沃,做了菜地。工人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集体出工、收工。年轻的他们汗水和笑声一样多,我的父母就是其中的一员。

 

3.菜园

 

瑞丽夏天多雨,一场雨过,路上长满了青苔,湿且滑。可我们多么喜欢去往山谷,再难走的路也要去,瓜果那么诱人,谁舍得。雨后的枇杷树垂挂着雨水和甜蜜,我们这帮孩子在它身下,伸长脖子望着,徒手翻寻着,惊喜哪些枇杷开始变红。

“看,菜地里有黄瓜了”谁在喊。我们快速转移,穿到瓜棚里找寻甜脆的黄瓜,只要发现,再小也要摘。

“黄泡熟了没有?”又一阵风,我们钻进带刺的黄泡丛,将颗颗酸甜的黄泡塞入嘴中。酣畅之余,不忘将更为饱满的装入宽大的树叶中,包裹起来,小心翼翼地捧回家,给父母吃。

溪流被夏天的雨水冲击的暴躁易怒,它们咆哮着,轰隆作响,夹带着浑浊的山泥席卷而下,突破山谷,奔向南畹河。我们在独木桥和小径来往的时候总是小心翼翼,生怕掉入了河里。

满山的植物几乎都是食材,包括花儿们。山谷里一年四季都有花开,满山都是它们的清香。树上結的大而艳丽,可以煎了炒了煮了拌了吃,地上开的小而精致,可以别在头上,隔壁的红妹姐最喜欢。

傍晚,当西面的坡顶燃起袅袅炊烟的时候,父母们的呼喊伴随着锅铲声从空中纷纷降落:吃饭了,快回来了!

     

                           4.出工

 

那时, 母亲的橡胶责任林地在半山腰,她常常带我一起出工。天色大亮时,我们已经到了岗位上。她把我从背上放下来,对我说,乖乖地啊,乖乖地在这里玩着,不要到草地里去,草地里有蛇,还有多多的蚂蚁呢。我嗯一声。她从军用背包里取出一个军用水壶,一只瓷水杯放在我面前。瓷水杯口上用报纸结了绳封住。她说,渴了你自己喝水,杯子里有我们的午饭,你要是饿了,就先吃着。我说好。

林带上的树木早已被工人们砍倒,连根挖出来晒干,拖回去做柴伙,满山散乱着它们的枯枝。母亲让我别乱跑,说山里有老虎,会吃人的。

母亲每次干活就像是和太阳赛跑一样,争取在日头不太烈时多做些,她不停地在山坡上除草、挖坑。她说,必须要在规定的时间里,在倾斜的山坡上挖出一丘丘林带,把橡胶苗种下去。

红色的泥土在母亲的锄头下翻滚出来,块块散发着山野的腥味。她将土渣里的树根、草叶抓起,丢弃到坡带上,把土敲碎、摊开、推平。不一会,她的脸上、手臂上晒的通红,大滴大滴的汗水沿着额头脸上淌下来。她用颈间的毛巾擦一擦,继续弯腰干活。

我蹲在她翻出的泥土上扒拉着土堆,嗅着大地的体味,在它的身体上翻捡着根叶里的蚂蚁、蜈蚣、甲虫。这些小小的生物呀,被我吓得惊慌逃窜,一只只迅速地躲入到土粒里,在松软的土堆上寻找着藏身之所。

太阳越来越高,正午时分,母亲放下锄头过来了。她将捆在口釭上的报纸解开。嚯!一釭满满的冷饭,还压着些许腌豆腐。母亲让我用小调羹沾着腌豆腐挑着冷饭吃着,她就近折了根木枝当筷子使,和我一起吃起来。

多么喜欢这些山野混合着母亲汗水的气味,直到如今,无论走的多远,我对野外的痴迷从未消减过,树木、野花、杂草、河流、岩石都是那么的可亲,包括天空。

当时随全家调离二队时,橡胶苗刚刚种下。这么多年过去,现在看到的这片橡胶林不可能还是母亲当时栽下的那批。它们长的很好,棵棵挺拔,迎风而立。

好像,在那片山坡上,我曾问过母亲:妈妈,你说的老虎在哪里

 

                            5.回家

 

日色渐暮,西边的天空燃起了红色的火烧云,将天地涂上一层薄薄的红色。这时,有喊声和着锅铲叮当声从山顶传过来:吃饭了,快回来了!

吃饭了,快回来了……多么熟悉。

风起来了,有些冷,我呼唤着孩子随我在晚霞中返回。我催促着他们快些走,不然天黑就看不到路了。后面传来说话声,几个扛着锄头的男女超过了我们,大声谈论着他们的事。我抬起头,在暗的光里见他们在树木中若隐若现,渐渐远去,突然感到恍惚,有些分不清过去和现在。

时光是什么呢?存在记忆里还是已经遗忘了。孩子们打闹的声音过来,儿子举着一根小树枝追打着女儿。年幼的他怎么追的上姐姐呢,跌倒了,又爬起来。姐姐一会钻进草丛里躲藏,一会跳出来逗他。

孩子们的笑声,像被风吹下的落叶,在空旷的山谷里飘落,一片又一片。时光应该是落叶吧,在落下去的时候,已经被风霜清空了雨水。

天越来越黑,女儿尾随着儿子叫喊而去,一路叫着别走,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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