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防

早晨5点30，华武手机里准时响起起床的军号声，“哒—哒—嘀—哒—嘀—哒—哒—哒—……＂几十年没变，他还是军人作风，闻号而动，迅速穿戴整齐，将被子折叠成永远的豆腐块状，刚要去洗漱，突然想起今天是驻村的最后一天，被子是要打背包的，上午接替他的人就会到的，昨晚已将其它行李物品都收拾妥了。其实也没有什么更多的物品，一些书和生活用品罢了，一个军用双肩包就能装下，剩下的就是这床上的一套跟了他半辈子的军用被服，从部队转业后就一直珍藏在柜子里，不是脱贫攻坚需要驻村，他还真舍不得用，他洗漱完毕后，将昨晚剩下来的饭菜在村部公共食堂的灶上热了热，和其他两名队员分而食之，驻村五年来，他早已习惯了这种活方式，简单而快捷，边吃饭边交代今天的事情，吩咐早点把行李收好，资料归档，并强调与村里把生活费结好账，交待完后，又来到自己的住房，他环顾一下房间见没有什么遗漏的东西，便随手拿起放在门后的一根已磨得发亮的拐杖，一瘸一拐的走出了房间，这腿是当年在前线打仗时负伤留下来的残疾，好在并不太影响行走。

今年的雪下得早，春节还差十多天，这雪已连续下两场了，象一位多情的少女缠绵地拥着整个村庄，每天都像要放晴的样子，但夜里又飘飘洒洒的下到半夜，山上、路上、树上、房子上都积了一层厚厚的雪，他特别关心的是那1000多亩的脐橙树，是他驻村五年来的心血，是他们工作队带领老百姓开山劈石，在一块块石漠化的荒山上打穴填土，一株株种下来的，像呵护自己的小孩一样，一千八百多个日日夜夜精心培管，千万别被这场大雪给毁了，所以这段时间他天天在广播里发通知，要专业合作社的社员和广大农户上山给脐橙树除雪和防冻，最大限度减少对树的损伤。

今天他要最后一次上山，到＂小康亭＂去看脐橙基地，那里是基地最高处，也是最佳的观察点，1000多亩的脐橙一览无余，当时为了便于了解脐橙树的生长情况，他便在这海拔520米处搭建了一座简易的亭子，他给它取名叫＂小康亭”，又戏称520高地。

因为大雪封了上山的路，他只好徒步一个多小时爬了上来，亭子里也飘进了一层厚厚的雪，他放眼望去，山上山下，一片银色的世界，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虽然肺部有一丝丝冰凉的刺痛，但仍然感觉身体有一种清凉通透的舒爽，基地上已有一些勤劳的老百姓在敲打或摇动橙子树上的积雪，随着不停的敲打或摇动，一片片的绿色便呈现出来，这给雪的世界里平添了一些生机。华武看着这眼前的一切，回想这五年脱贫攻坚的历程，这个贫困村已一点一点的改变了贫穷的面貌，基础设施、产业发展、集体经济状况都得到了极大的改善和提高，老百姓＂一超过，两不愁，三保障＂的硬杠杠指标都圆满地完成了任务，上个月已通过了省级的考核验收。在本月全县脱贫攻坚推进会上，县委决定进行新一轮驻村帮扶工作队的轮换，听说来接替他的是民政局的驻工作队队长，也是一名转业军人，名叫赵子龙，和三国蜀汉名将常山赵子龙是一个名字，今天就要来＂换防＂了。想到换防，他不由得想起在30多年前，上世纪80年代中期，对越自卫反击战有名的＂老山战役＂中，他带领一个加强班战士坚守在一个阵地的制高点上，坚持两天两夜，打退了敌人的多次进攻，他们班像钉子一样钉在阵地上，眼看战友们一个个牺牲了，他和剩下的几名战友抱着誓与阵地共存亡的决心，准备与冲上的敌军做最后一搏，这时，援军赶到了，换下已是伤痕累累、疲惫不堪的他和战友们，特别是来换防的某部排长说了一句话，让他永生难忘，＂战友们，阵地交给我们吧，请你们放心，我们不会丢掉一寸土地……＂。后来这个排长牺牲了，华武也因伤转到了医院治疗，并荣立了二等功，不久就转业回到了地方。

此时此刻，华武想到牺牲的战友，在这场史无前例的脱贫攻坚战场上，不同样也有许多同志、战友倒在了自己的战位上吗？这不就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吗？

正在陷入沉思的他，突然被手机的铃声打断，原来接替他的工作队已经到了村部，他便随即赶下山来。

当他使着拐杖颠颠的走到村部，此时，已聚集了不少的老百姓，听说华队长要走了，都想来送一送，有的村民还提着腊猪蹄、腊香肠，这都是土家族人待贵客的最高礼仪，华武的眼睛一下子湿润了，一边和老百姓打招呼，一边快速穿过人群来到办公室，只见一个年轻人穿着一身没有标示的制式迷彩服，和他一样，一看就是军人出身，见华武进来立即起身立正，随着一个标准的军礼，道：

＂报告华队长，我是民政局驻村工作队队长赵子龙，我奉命接替你的防区，你可以撤离了＂，华武回了一个标准的军礼，上前一步，紧紧握住对方的手，说：

＂小赵啊，你也别急，我还有一样东西和几句话交代给你＂，华武从办公室的抽屉中拿出一摞笔记本说：

＂这是五年我走访农户的户情记录，和村里基本情况的记录，每一户的详细情况都在这里，有助于你快速了解村里及农户的情况，一共是十本，我移交给你，还有，快过年了，五组张大爷，一个人，他女儿今年因疫情，不能回家过年，需要关照他，六组的徐嫂家的母猪下了两窝猪仔，要她好好饲养，开春了，本村农户牲猪补栏，都用他的猪仔，特别是520高地上的1000多亩脐橙基地，今年要大收益，这是我们村里集体经济和农户的钱袋子，你一定要上心，管理好，还有……哦，不多说了，都写在这个本本上了，我相信你能守住阵地，巩固阵地……＂

华武一口气说了这么多，环顾了一下涌进来的群众，又和支村两委的同志一一握手，说了许多真诚感激的话，行李早已被工作队员们搬上了车，他决定快速离开，要不老百姓会越来越多，五年了，他早已和这个村子的老百姓融为一体了，双方都有割舍不下的情谊，他走到车边一转身向在场的父老乡亲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便一头钻进车里，见队员们也上车坐好了，便向司机示意，车子开出了村部，身后传来老百姓难舍难分珍重平安的话语，他的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