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立夏过后,杏儿母亲就开始唠叨老家那棵枇杷树了。
俗话说,四月八,吃枇杷。今年雨水多,又以五月为盛,四月八早过了,这天就没有晴几天,杏儿母亲说,要等天气晴好,太阳光像明镜子一样晃眼睛,就可以去摘枇杷了。
其实街上超市、水果店早就有卖的,但是杏儿母亲就只惦记老家的那棵枇杷树,也只吃那棵树上采下来的枇杷。每次回老家都带一大篮子回来,让家人们一饱口福。
杏儿挨不过母亲的唠叨,挑一个太阳光像明镜子的日子带母亲回老家,以前都是父亲带母亲去的,自父亲去世后,母亲每年都是一个人回去的,现在母亲年纪大了,杏儿不放心母亲,决定今年陪母亲回去。
回家乡的路在母亲心中永远是那么温暖,一路上兴奋得像远嫁的大姑娘第一次回娘家,一直沿途指指点点,告诉杏儿,她年轻时发生这条路上许多美丽的故事,还说,你哥当年也是走这条路去参军的,当时大队用的唯一的一辆东方红拖拉机拖着你哥,你哥胸前的大红花遮住了半个身子,你哥那脸被大红花映得红扑扑的,可精神了……。杏儿忙止住了母亲继续往下说,哥走了这么年了,别再提了。母亲就不说了,一路又沉默了,杏儿手握着方向盘,看了一眼母亲,看见母亲眼睛泛着泪光。
对杏儿来说,这条回家路并不长,二个多小时车程,平时老家亲戚有红白喜事,母亲嘱咐,回家看看吧,她就一路开着车,听着歌也就不知不觉得到了。但今天感觉特别长,可能是母亲的情绪影响了她。
老家的枇杷树是栽在老屋东边屋角的菜地里的,后来老屋年久失修,成了危房,就委托亲戚整体拆除了,村里复耕成了庄稼地,枇杷树就孤零零地独立在地的中间了,几次村里干部托信要砍掉它,说荒着农作物,但母亲都情绪激动地拒绝了,有时是央求村干部,不要毁了它,让她留一个念想。老村支书念在杏儿母亲一家是烈属的份上,也就作罢。
杏儿搀着母亲下车,远远地就看见枇杷树黄澄澄的果实压着枝头,随风摇曳着像以前家里养的小黄狗,见到主人便欢快地摇摆着尾巴撒欢。难道这枇杷树也通人性?杏儿这样想着。
母亲一来到树下,便甩开杏儿的手,颤抖着轻轻地抚摸着树竿粗糙的外皮,犹如母亲抚摸着自己的孩子,又颤颤巍巍从怀里掏出一朵精心折叠的小红花系在挂满果实的枝条上,杏儿这才发现,这树的枝条上有许多挂了小红花的丝带,只是小红花日晒雨淋已不存了,但红红的丝带还依然系在枝条上随风飘扬。这枇杷树有三十多年了,树竿有汤碗粗了,杏儿记得这树是哥哥当兵的那年冬季,临走时由哥哥亲手种下的,种下时才和杏儿一般高,当时杏儿也才十岁,哥哥对杏儿说,等三年后哥哥从部队复员回来就应该有枇杷吃了,哪知在八八年老山战役中哥哥的那个班,没有一个活着回来的,她哥哥连遗体都未找到。原来这么多年,母亲把哥哥当年栽下的枇杷树作为一个母亲对儿子念想,把每年枇杷成熟的季节当成了祭奠儿子,寄托哀思的时节。
杏儿泪水一下涌了出来,明白了母亲的这么多年压在内心的苦痛,走上前紧紧抱着母亲单薄清瘦的身子,母亲扭头伏在杏儿肩上像孩子一样失声痛哭起来,母女的泪水交织着一起洒到了枇杷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