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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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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4/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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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叔 ( 杨理 )

奶奶来电,二叔又耍酒疯,在外闹事,这次是鼻梁骨直接被人给打断,当天就动了手术,听到消息后我心里五味陈杂。放下电话,慢慢地挪动双脚来到窗前望着远方愣了好久。


二叔是个酒鬼,不喝酒时人很正常,洗菜、煮饭、打扫卫生样样来,就是话少,不爱吭声。不知何时,他爱上了喝酒,但酒量不大,可只要一小杯他就会喝醉,酒品也不好,一旦喝醉就发酒疯,一疯起来就摔碗翻桌哭爹骂娘。皮带松了、衣领歪了、裤脚一个上、一个下他也浑然不知,神情迷离,微眯着血红的双眼单手叉腰,摇摇摆摆似不倒翁一样地左右晃悠。他以前不是这个模样,相反,年轻时生的是丰神俊朗、英姿飒爽,精神极了,是我们村里为数不多的上过高中的人,也算是那个时代的知识分子了。他从小对我也很是疼爱。经常抱着我玩耍,辅导我功课,去哪里也总不会忘记给我捎点零食。


可自从离婚后,他就走向了坠落。他曾有过两段婚姻,都很短暂。第一段是没有感情的包办婚姻,育有一双儿女。或许女儿真是父亲前世的情人,二叔对那女儿真是爱到骨髓,爱,很是爱。疼,那是真的疼。可在平淡枯燥的日子里,在柴米油盐生活琐事的争吵下,在旁人的煽风点火下,二叔没有逃脱七年之痒的魔咒,二婶提出了离婚,带走了堂妹,随着年龄的增长,堂妹对这个父亲也是越来越陌生,最后完全变成了冷漠,估计世间最大的痛苦莫过于此了,家庭的破灭、女儿的冷漠让二叔郁郁寡欢、终日消沉,此时,他只能借酒精来麻痹自己。话说只有开启下一段感情才能走出曾经的伤痛,二叔的第二段婚姻是自由恋爱,女方对他很是温柔体贴,两人也自然而然的走到了一起,证也没领,请亲朋好友吃了餐饭就算是结婚了。二叔对这段感情尤为珍惜,小心呵护并上交了所有的经济大权,原以为好日子就此开始,谁知不出一个月,女方却莫名其妙的消失了,钱财被席卷一空。很显然,二叔遇上了骗子,人财两空。这无疑给了他最致命的一击,他的世界被彻底摧毁,也彻底走向了坠落,性情大变,活也不干,精神恍惚,终日借酒消愁,一喝就醉,一醉就发酒疯。


杨海蒂老师在《我去地坛,只为能与他相遇》一书中曾这样写到:“对于心灵强大者来说,人生苦难挫折皆可以成德,孤独、挫折、苦难甚至凌辱反而可以磨砺出成熟的人格、坚强的意志和强盛的生命。当然,不是所有人都能够成德,有的人为此一厥不起造就了精神的颓废和道德的沉沦。”


二叔无疑是选择了后者。


“呼”,一阵冷风吹来吹乱了我的思绪,也吹散了我的回忆。身上袭来一阵寒意我不禁打了个寒颤,窗户上传来“淅沥沥”地敲打声,我把手伸出窗外感觉到水珠透过指尖传来的凉意,噢,原来下雨了。可此时,我这心却怎么比这雨还更凉。

春节前,我回了趟娘家。


一下车就看到蜷缩着身体窝着坐在门后的二叔,他又黑了、也瘦了,头发像蓬乱的杂草,才四十多岁的人眼角却布满了皱纹,双眼布满血丝,两个眼珠子呆滞着,看着不怎么灵活,那干瘪瘪的嘴唇在微微颤动着,衣服上有撕破的裂缝,占满了黄泥,依旧是带着一身的酒气,看到我们回来,他居然罕见得开心地咧起嘴笑了,摇摇晃晃地走过来伸出一双黝黑、布满老茧似松树皮一样的手对我孩子说“来,宝宝,酒鬼外公抱抱。”说着,就要从我怀里把孩子抱走。“别,脏。”我慌忙说道。此时,原本咧着嘴笑的二叔忽然愣了下,低垂的眼眸闪了闪,似乎有点失落,“嘿嘿,额,酒鬼外公忘了,酒鬼外公还没换衣服呢,哦,对了,宝宝,酒鬼外公给你准备了好东西,等着,我马上给你拿。嘿嘿,嗝。”说完,二叔又打着酒嗝跑里屋去了。这时,父亲走过来在我耳边悄悄地说:“酒鬼前几天听说你会带孩子回来,不知从哪个垃圾堆里捡了几个别人不要的玩具说要给孩子,屁颠屁颠地拿回来放到水龙头下冲洗,毕竟是别人扔掉的,等下别要……”父亲话未说完二叔就从里屋出来了,果然拿着几个黑乎乎的玩具放到孩子手上,小家伙也正是口舌敏感期,拿着玩具就啃。耳边还传来二叔得意的笑声:“嘿嘿,就说嘛,小孩子肯定会喜欢的,宝宝,送给你了,酒鬼外公特地拿回来给你的。”说完那松树皮似的手不知为何还往孩子的口袋里摸了摸,又在孩子的小脸上捏了捏。这一下,我可急了,慌忙从孩子手上抢过玩具迅速地扔到地上,“你干嘛,什么都吃,垃圾堆里捡来的你也啃,真是的。”伴随着“哇”地一声,孩子哭了,随着哭声我也看到二叔脸上的笑霎时凝固了,眼里的充满着失落之意,还多了些我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我没去想那是什么,但它却让我一阵难受。只见他慢慢地蹲下身捡起玩具,扶着墙缓缓地站起,双手负后,弓着个背蹒跚而去,耳边似乎还传来他微微的叹息声。


因时间紧迫,没待多久我们就启程回家,临别前我在门口与娘家人依依惜别,却唯独不见二叔,估计又跑去哪里喝酒了。算了,赶时间要紧,出发吧。汽车启动了,我从窗户探出头伸出双手与亲人们挥手告别,不舍之情油然而生,唉!远嫁的人啊!正在我感伤之时,一个黑瘦的身影突然映入眼帘,他趔趔趄趄地追着汽车奔跑,一只手向我挥舞一只手还提着一个大黑袋,嘴里喊着:“理理啊,叔给你摘了一袋番薯,自己家种的,好吃!理理啊——孩子口袋,有钱。理啊——多回家看看。” 二叔这次居然没再打嗝,他的话也被淹没风中。我出神的望着窗外那个追着汽车奔跑的黑瘦身影,伸手掏了掏孩子的口袋,露出一个红包,打开一看,里面躺着一叠又脏又皱的零钱,数了数,一共两百,我合上双眼,任凭脸上的泪水无声地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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