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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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见到瞎伯，是我工作多年以后的一次回乡看望母亲。
那年回乡，瞎伯叫我去他家吃饭。其实，我去瞎伯家吃饭，心里感觉挺内疚。自我参加工作之后，就把关心瞎伯的事淡忘了。由于我的家乡吃水不便，那时，是我放学回家为瞎伯挑水。后来，瞎伯有琴妹照顾，因此，我也放了心。尽管瞎伯眼睛失明，但心里亮堂。瞎伯说，听到我在水利部门工作的音讯，他比我还高兴。我知道，瞎伯说这句话的意思是相信我能了却他的心愿。我当时想到这些事情时，瞎伯却在旁冷不防补上一句：“多好的琴妹呀！”
瞎伯的言外之音，意即我当初为什么不娶琴妹做媳妇。
关于琴妹，我有话想说也说不出个明白来。琴妹与我是村子里异性兄妹，从小青梅竹马，初吻她时，才16岁，面若桃花别样春。琴妹是我临近分配的那年嫁给大她20多岁的瞎伯的，理由很简单，说我不会要她。
至于瞎伯，我至今念念不忘的是他在我小时候说过的一句话：为更多人做事，是自己的快乐。瞎伯读过不少古书，当过生产队长，任过村支书。瞎伯出生那年，因为天旱，没水洗澡，后来皮肤感染了，长大后留下了一副怪难看的面相。20世纪60年代中期，全国上下兴修水库，瞎伯带领全村村民日夜奋战在工地上。开山放炮，是瞎伯的特长。一次，瞎伯因处理哑炮时被炸伤，伤着了眼睛。
好汉不提当年勇。因为好汉的故事往往与悲壮联系密切，好汉如此，瞎伯也如此。后来，瞎伯在人人称道声中，被人们渐渐淡忘了“瞎”的来源，瞎伯也成了切实意义上的瞎伯了。
瞎伯再度成为英雄，并使乡亲们成为永远纪念的，是他的死。
那年水库修成后，“今年又是丰收年”这句话在我的家乡使用频率较高。但是，因渠水被一小山丘挡住，渠水迟迟不能流进我们村的稻田。面对这一现状，小山丘仿佛压在瞎伯的心窝上，压得瞎伯寝食不安。直到有一天，当瞎伯的身影在小山丘的面前出现时，乡亲们着实感到脸红。于是，大家纷纷又去开山放炮。也就在此时，琴妹嫁给了瞎伯。
有十里八乡口碑争妍的琴妹相伴，瞎伯如枯木逢春，干劲更加十足。没想到，已过不惑之年的瞎伯还有桃花盛开的季节。乡亲们说，好人有好报。
有时候，上帝往往把人的命运安排得并不公平。就在渠道即将炸通的那天，琴妹给瞎伯送饭去工地，那时正好碰上五个连炮一起放。后来，在瞎伯喊琴妹、琴妹喊瞎伯声中，两人倒在血泊之中。当天，全村村民跪地淌泪为他俩送终。
琴妹死了，瞎伯死了。琴妹生于美丽，死于美丽。瞎伯生于干旱，死于干旱。
今年十一，我又回了一趟故乡，并特意去了淙淙清流的小山丘旁的渠边，看望了乡亲们为瞎伯和琴妹合葬的坟茔。一种在我心头多年为琴妹困惑不解的心结，当我见到“弹之峰，中共党员，为村民修渠而死”的碑文时幡然醒悟：哦，我亲爱的琴妹！哦，我敬爱的瞎伯！
原载《中国水利报》副刊 2002年第1795期 蓝色周刊版 笔名：弹汰（冷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