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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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爷爷有一个菜园子在家西
家西有所有小村人的菜园子
那些菜园子统称自留地
菜园子紧挨着浩渺的东平湖
湖的对面是出过阁老的蜡山
总听爷爷奶奶叔叔婶子们提蜡山、蜡山
少年时却从没去过那里
蜡山在浩渺的湖对岸端坐
笼一层神秘神奇的面纱
长大后才知道对岸还是梁山好汉的大营
那么多英雄曾经聚集在水边
好奇怪年幼时居然没人告诉过我
随爷爷浇地时我使劲望对岸的蜡山
山里会有些什么宝贝
云雾里会不会藏着神仙
为什么它就在对面我却不能过去
为什么村子在水边村里却没有船
全村人都是货真价实的庄稼汉
家西的菜园里有好几座辘轳井
每天傍晚好多村民去浇菜地
他们隔着菜地远远地打着招呼
往井下放水桶时辘轳会发出清脆的响声
啪啪的响声与招呼声此起彼伏
声音与西天的彩霞交相辉映
打出的井水倒入垄沟
清亮亮的井水流入菜畦
菜畦里的白菜青凌凌的
菜畦里的芹菜叶跟芫荽叶分不清
菜畦里的土豆棵子长得好壮
新挖的土豆白白胖胖
这一切组合得水乳交融
让家西美丽得像画卷一样
奶奶家的西邻是邱奶奶家
邱奶奶是一个精干的女人
40多岁瘦脸儿剪发略黄的皮肤
说话快走路快干事快干脆利落笑声爽朗
邻人们说她是二婚头
从遥远的县城改嫁过来
她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
大儿子和女儿是她和前夫的孩子
两个小儿子是她和老邱所生
她带来的一双儿女是人中龙凤
男孩帅呆女孩俊秀聪明
邱爷爷那时也40多岁
高个子黄面皮粗手大脚
他话不多总是表情凝重
进进出出总是默不作声
据说他参加过抗美援朝
在村里算是有功之人
邱奶奶的女儿名叫荷花
我喜欢粘着她叫荷姑姑
荷姑姑有一双漂亮的眼睛
她说出话来像唱歌一样好听
她的双手也很灵巧
会剪好看的绣花鞋样
会用花花绿绿的丝线绣出漂亮的鞋垫
邱奶奶院子里有一棵美人蕉
荷姑姑像娇艳的美人蕉一样美丽
邱奶奶院子里有一棵石榴树
火红的石榴花开放时
荷姑姑会采一朵花给我带上
夸我像石榴花一样漂亮
我总爱往荷姑姑房间里跑
她的床上有一本带插图的大书
封面的插图上一个女人在痛哭
荷姑姑告诉我女人叫孟姜女
还跟我讲孟姜女哭长城的故事
小小的我多么同情孟姜女啊
她要流多少眼泪才能把长城哭倒
带着丈夫的骨头回家会多伤心
荷姑姑的哥哥是小恒叔叔
他是个十四五岁的英俊少年
皮肤干净，鼻梁笔挺
看着就叫人心里喜欢
我更喜欢他专注吹笛的模样
他对着面前桌上的一面镜子
双手一上一下捏住笛孔
撮起的嘴唇对准笛孔轻吹
滴呜滴呜
好听的笛音悠悠飞出
小恒叔叔全神贯注
好看的眼睛盯着镜子
像希腊神话里爱上自己影子的美少年
他为自己的笛音沉醉
好想摸摸他的笛子
也好喜欢他专心吹笛的样子
可他从未理会过我
完全把我当成小孩子
后来我要上学回到父母家
再也没见过可爱的小恒叔叔
奶奶说
他16岁被家族中的叔叔接回城里
他的生父是城里中学老师被打成右派
受不了羞辱含恨自杀
他和妹妹才跟着母亲嫁到乡下
怪不得他兄妹俩那么出众
怎么看都和村里的孩子不同
12岁时我又回到老家
那时小恒叔叔已经被接回城里
再也见不到那么美好的少年
我的心里好好失落
荷姑姑也到了出嫁的年龄
说媒的踏破了她家的门槛
介绍的都是十里八村挣工资的人
后来回老家我再也没见过荷姑姑
据说荷姑姑的婚事也一波三折
最后她嫁给一个在东北工作的煤矿工人
随着工人去了东北从此杳无音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