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妈到家时已经是晚上八点多,她上了八小时班,下班后又开两个小时会,从八里地外的厂子骑自行车回家,路上走了四十多分钟。这个自行车骑了二十多年,除了铃铛不响哪里都响,差不多是蹬一圈转半圈,车子勉强比走路快一点,但费的力气几乎比走路还多,她感觉累,从头到脚的累。
宁家住的大院是一个有八户人家的大杂院,好处是人多,邻居们能相互照顾,坏处是谁家都没有隐私。她在大院门口下了车子,走到自家门口,屋门上锁,屋里空空荡荡,孩子呢?她的三个孩子呢?怎么一个都不见?大院里也没见一个孩子,平时这个点儿孩子们还满地跑呢,她的心揪起来,虽然孩子们爱玩,整天到处跑,但这个点儿总该有一两个在家,还好,锅里居然有饭,看来女儿真的懂事了,笼屉里还縢着炒熟了的萝卜条,累了一天,总算有口热饭吃了,可是她的孩子们呢?她重新盖好锅盖,走到院子大门口去问邻居老刘嫂子。
嫂子,看见俺家几个孩子了吗?怎么家里一个孩子没有?小宁他娘,孩子们都到街政府开批斗会去了,我家的几个也一起去了,不用挂着,开完会他们就会回来。宁妈长舒了一口气,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街政府离他们院子不远,不到三里地,就在煤场拐角处不远,知道去向就好。
回到家里,想吃饭,又不知道宁爸还要多大会儿回来,她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决定不管宁爸,吃饭再说,反正厂子里有伙房,他们开完会还不知道是不是再加班,也许已经在伙房吃了呢。宁妈一边吃饭一边嘟囔到,开会开会,大人开会孩子也开会,好像这日子不用过了一样,开会能顶饭吃吗?她想不明白,这年头一切都变得飞快,昨天还是毛主席接班人的林彪,怎么一下就要谋杀毛主席?林彪不是天天举着个小红本高喊毛主席万岁吗?不是天天说毛主席是天才,是永远正确永远伟大永远英明的领袖吗?怎么说翻脸就翻脸?看来这家伙太坏了。批林彪就批林彪吧,他那么坏该批,怎么又生拉硬扯地拽上孔老二,那个孔老二不是一直都是孔圣人吗?死了几千年了,这会儿里又批他干么,真是的,今天批这个明天批那个,好好的刚刚正常生产了几个月,又批邓小平,真是乱套了,大人批就批吧,看看,连孩子们也拉上去批,这日子过的。她一边想,一边吃完了晚饭,看到被孩子们弄乱了的家,又重新收拾了一遍,老二的裤子膝盖上磨了个窟窿,该补补了,她找出针线开始给孩子补衣服。
孩子们在乱哄哄的街政府大院里跑来跑去,在人缝里挤着,感觉很有趣儿,比在灯下写作业有趣多了。大喇叭里播放着革命歌曲“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就是好,就是好来就是好就是好,……”孩子们不明白什么是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他们照例在人缝里钻来钻去,那些大人们在台上声嘶力竭地批着邓小平,他们不知道邓小平是谁,邓小平关他们什么事儿,还没在人缝里挤着捉迷藏有意思。一些老头老太太一边看台上的热闹,一边大声地拉闲呱,到处一片闹哄哄的,反正上边让批林彪他们就批林彪,让批孔老二他们就跟着骂孔老二,这年头,连几千年前的人都拉出来批,也真是有意思,再说了,孔老二不是一直是念不完的孔圣人吗?怎么一下成过街老鼠了?老话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他们都不知道自己现在是在河东还是在河西,好好的,忽然又批邓小平,邓小平不是国务院副总理吗?林彪叛国摔死了,该批,这好好的副总理又犯了什么事儿啊?也不知道什么是右倾翻案,简直乱套了。快轮到小宁表演了,居委主任拉着她不让她跑,她就站在人缝里看舞台上的表演,刚好一个瘦小的老太太拄着拐棍儿走上台去,她对着话筒站了半天,大概第一次上台,见台下那么多人,一紧张,忘词了,也是一生风霜见多识广,她急中生智,用拐棍使劲一捣地,对着麦克风大声骂道:我日他奶奶来的邓小平,你可把俺老百姓害苦了。底下一阵骚动,耶,台上还能骂娘啊?第一次见,真是开眼了。有偷笑的,有大笑的,刚才只顾闲拉呱的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儿,见大家笑的笑骂的骂,露出茫然的表情。后来不知道老太太又说了些什么,底下观众都乱起来,一个街政府的工作人员上台把老太太扶着下去了。
小宁上台唱了一段样板戏《红灯记》中李奶奶的唱段,“十七年,风雨狂,怕谈已往,怕的是你年幼小志不刚……”还好,既没唱错也没害怕,唱完下台,居委主任连夸了她好几遍,不孬,妮儿,唱得不孬,有出息。居委主任是个中年妇女,大概四十岁左右,穿着一身蓝衣服,很难看出她的年纪。她早年死了丈夫,扔下她和三个孩子,她一个人拉扯三个孩子很艰难,幸亏政府救济,娘四个才艰难维持生活,可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最小的孩子三岁那年她忽然得了急病,躺在床上全身疼得起都起不来,眼看着三个孩子要挨饿,她又急又痛,昏死过去,三个孩子吓得大哭,邻居听见跑过来,七手八脚把她送到医院。又多亏政府出手,把三个孩子分别送到三户家庭里寄养着,她被抢救了一个星期才醒过来,又住院三个多月才慢慢好起来,但从此落下了说话口齿不清,走路也直不起腰的后遗症,她住院期间的所有费用全部是她死去的丈夫的单位给报销,就是说政府出钱救了她一条命,没让她自己拿一分钱,而且三个多月的时间里有人照顾她的三个孩子,她出院时,看到三个孩子都比她住院前还水灵还精神,她抱着三个孩子感动得哭成了泪人儿,她用几乎半哑的声音说,从今后我就是党的人,我的三个孩子也都是党的孩子。是党给了我们娘四个每人一条命,要在旧社会,十个我也死光了,我的三个孩子也早被送人或卖掉了,感谢毛主席感谢党。从此后她总是拖着病弱的身子走东家跑西家,全心全意地为居民服务,为政府分忧,成了她所在居委的主任。人们也亲切地叫她洪主任。
孩子们回到家时已经九点多,他们又叽叽喳喳地跟妈妈说了批判会上看到的趣事儿,宁妈说:赶紧洗脸洗脚去睡觉,明天还要上学。刚安顿好孩子们,忽然听到对门潘家的老婆子嚎啕大哭起来,孩子们都翻身要起床去看热闹,宁妈按住老大说,都不许动,赶紧睡觉,我去看看,我回来要是看到谁没睡就打他。三个孩子赶紧又把身子缩回被窝里。
宁妈走到对门老潘家时,发现老宋嫂子已经过去了,正在劝解着。原来老潘这个有些痴傻的婆娘白天去买面时忘记带粮证,回家取粮证时,路上遇到拉麦秸的掉了一些麦秸,她只顾得拣人家的麦秸,忘了回家拿粮证买面的事儿,等她回家放下捡来的麦秸再回去买面时,人家粮店已经下班了。老潘拉了一天地排车,回到家时天已经黑透,屋里黑着灯,婆娘和三个孩子都坐在屋里发呆,最小的那个女儿嘤嘤地哭着,原来是家里没米没面了,婆娘没做饭,一家人都饿着肚子呢。老潘不由得恼火起来,这死婆娘简直没法教人跟她过下去,天这么黑了,国营饭店早关门了,往哪里去买吃的,忍不住吼了婆娘两嗓子,婆娘又羞又愧,又看到男人和孩子都因自己挨饿,不由大哭起来。宁妈赶紧劝道,嫂子,别哭了,这有什么,怎么不到我那里说一声,怎么也得让孩子和兄弟吃上顿饭啊。说着到自己家拿了几个馒头和一些米送过来,又督促两个大点的闺女烧火做饭,宋嫂子也送来一棵白菜,叫潘婆娘给孩子们炒个菜,潘家的风波就此平息。
宁妈回到自己家竟难过了好一阵,看看对门男人累得腰都直不起来,回到家还吃不上饭,真替他难过,这傻婆娘也真是不叫人省心啊。可是有什么办法呢,自己也帮不起人家。
宁爸在厂子伙房里吃了晚饭,几个厂领导继续开会,老书记先分析了一下当前的政治形势,全国人民都在批邓小平,在反击右倾翻案风,咱们厂也不能落后,明天在厂门口挂几个大标语,几个黑板报墙报都把批林批孔的内容换成批邓小平和反击右倾翻案风的内容。但是政治进行归进行,咱们生产也不能停止,要不厂里这百十号人吃什么?宁厂长,你说说咱们的销售情况吧。宁爸站起来,拿出他整理好的厂里最近三个月的销售资料,缓缓地说:最近三个月咱们的销售情况很好,南方好几家企业等着订购咱们的产品,目前三号产品供不应求,基本断货了。咱们最新研制的六号钢产品被七级部选中,指定要咱们的产品,而且需求量很高,目前也是与订货量有很大差距,昨天三车间冯主任说,生产六号产品的圆钢已经快没货了,明天必须去福建订货,因为这种钢全国只有福建和广州的两家企业有货,但是冯主任说福建的货更好用。……“好了,别说了,你回家准备准备,明天一早就出发去福建吧,务必在一个星期内把货运回来。”“书记,一个星期运不回来,少说也得两个星期,因为我到福建得两天,从福建到那家企业还得一天,订货验货还得一天,装车发货也得两天,因为现在到处停工停产,能不能订上货我也不敢说,我保证明天一早就出发去福建。”老书记把手一挥,“行,你尽快吧,别人继续开会,老宁你先回去准备准备吧。”
宁爸到家时已经深夜十二点,他摸黑走到床边,又摸黑躺下,只囫囵睡了四个小时,不到五点就起床准备出差用的衣物,好在他经常出差,准备什么心里很清楚,出差用的东西也都放在单独的地方。宁妈也赶紧起床给丈夫和孩子们做饭,她也早就习惯了丈夫说走就走的出差,好在是去南方,那边比这边暖和多了,不用带多衣服。
小宁的学校里也在批邓,五年级学生有点朦胧的自我意识了,为什么批林批孔她好像明白了一点点,林彪暗杀毛主席,当然罪该万死,毛主席对他那么好,都指定他做接班人了,他还要杀毛主席,简直坏透了,他要走孔老二的路线“克己复礼”,那肯定孔老二的那套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虽然她还不太明白“克己复礼”是什么意思,但总归毛主席不喜欢的我们也不能喜欢,批吧,她和所有的同学一起写批林批孔的作文,写反击右倾翻案风的作文,不会写就抄报纸,爸爸厂里有的是写这些文章的报纸,妈妈为了让女儿帮她写决心书,经常往家里拿那样的报纸。
现在他们院子里住在门口的孙立富成了小宁学校工宣队的人,小宁每次见了他心里都怪怪的,他家跟宁家因为邻居之间的矛盾不说话了,他进了他们学校,会不会打击报复她啊?不会的,爸爸还是他儿子厂子的厂长呢,爸爸不是也没对他儿子不好吗?
妈,老孙做了我们学校工宣队的人,我心里感觉怪怪的,他会报复我吗?宁妈说:没事儿,工宣队是给学校做好事儿的,你们小孩子他不能对你们怎样,再说了,老孙人还是不错的,是他那个老婆阴阳怪气讨人厌。小宁是班里的三好学生,老师一直喜欢她,老孙应该不会对她形成威胁,再说了,学校那么多老师和学生,也许他顾不上管她呢,不过每次学校开大会的时候,小宁还是不自觉地坐在后排缩着身子,最好不要被那个孙立富看到她。
孙立富是典型的穷苦人出身,没有文化,人品不错,经常打他的那几个儿子,有时隔着院子都能听到他家咕噜咕噜响成一片,那是他在追打哪个叛逆的儿子。他娶了个据说是资本家的小姐的老婆,那女人的确与别的女人不一样,她不是那种高贵的样子,而是阴阳怪气,喜欢背后做小动作,谁厉害就巴结谁,宁妈一点也不喜欢她。受宁妈影响,宁家所有的孩子都讨厌她,她很瘦,走路总是一条腿迈起来,另一条腿要好大会儿才落下去,好像总要摔倒的样子,而且连小孩子都欺负,有时见小宁从她身边走过,她会忽然朝地下吐痰,叫人不由地想扇她耳光。
院子的西邻是老林家,他家的院子老大老大,他一户人家比东邻八户人家的院子还大,那个年代有人有那么大院子真是奇迹,他的大院子分为东西两部分,这两部分各自的前半部分用来住,各有一排三大间房子,各自的后半部分则是庄稼地,那庄稼地里春天种着麦子,秋天种着玉米,而且西面院子的前半部分除了房子之外还有很大一片地,地里种着石榴树、枣树、海棠树、苹果树,后半部分的地里还种着不少桑树和枣树,总之他家的园子简直是孩子们向往的乐园,春天想去看花,秋天想去摘果,而且东西院子之间还有一眼机井,夏天里,他家会从井里打水浇地,那水清凉透骨,煞是喜人。好奇怪啊,按说土改时期所有的土地都收归国有了,为什么他们家还有那么多自有土地呢?据说他家祖上是大地主,土地多了去了,土改时按比例交了大部分,剩下的是很小的一部分,是政府留给他家的合法的土地,而且老林兄弟三个,不知道为什么,兄弟三个土地都归了他,其他两兄弟手里都没有半寸土地,而且三兄弟里的老三有点弱智,据说当年老娘特为给这个傻儿子留了一份产业,不知道老大用了什么方法,把老三的土地也弄到自己手里了,老娘死的时候老三哭得死去活来,声声喊着娘啊,你坑死儿了。可怜的老三住在离老大家很远的地方的一个小院子里,后来又娶了一个有些弱智的媳妇,两人靠拣破烂生存,也生了一儿一女,而且两个缺乏教育的孩子好像智商也有些问题。后来不知道怎么,傻老三总是无缘无故地打那个又丑又有些缺心眼的老婆,老婆虽然傻点儿,但还是知道屈辱的,实在受不了傻丈夫的虐待,居然喝敌敌畏死了,让整条街上的人都唏嘘不已。好像后来他们的儿子因在那样的家庭里生活感到太痛苦也自杀了。
运河里的水又涨满了,每年春天黄河的水都经运河流向沿途的所有河道,灌溉沿途的庄稼,今年的小麦旱了,一冬天都没有下雪,地里的小麦快枯死了。
小宁的学校在老城中心的东西大街上,校门口被各色卖孩子用品的小摊子挤得满满的,最吸引她的永远是那个长着一副孩子般面孔的老太太的摊子,因为她的身前永远有一个盛着蜜糖色半透明的糖稀的碗,二分钱就能买一小坨糖稀,如果五分钱,就能买更大一坨糖稀,边走路边缠糖稀的感觉多好啊,可是她没有钱,也不敢跟母亲要钱,要知道母亲的每一分钱都用来给他们兄妹买吃穿了,哪有闲钱给她买糖稀啊,再说了,她来学校是读书的,怎么能要钱买糖稀啊,她可是老师和家长眼里的好孩子。放假前她手里拿着三好学生的奖状走进大院时,冲着大门的孙爷爷看到,他满脸含笑地问:小宁,又领奖状了?嗯,孙爷爷好。她半害羞半自豪地回答一声,快速走进自己家,找个图钉,把奖状贴在墙上,等着母亲回来表扬。
小宁刚进家,忽然听到东北角上任家大娘的骂声:你个龟孙子又偷吃,光知道吃、吃、吃,你是饿死鬼托生的啊?谁让你上俺家来的,你个没人要的野种,哪里来的滚回哪里去,我不要你这样的野孩子。然后是什么东西啪啪打在孩子身上的声音。她知道是任家媳妇又在打她那个过继来的儿子,那男孩又矮又瘦,真可怜。据说,任家媳妇总嫌他吃的多,不让他吃饱,那孩子饿急眼了偷吃干粮,被她看到就打一顿,小凡真可怜那孩子。如果母亲在家就好了,她会跑去劝架,暗暗保护那个又矮又瘦又倔强的孩子。刚巧母亲就回来了,小宁赶紧跟母亲说,妈,你快去任大娘家劝劝吧,她又在打更子。母亲放下车子赶紧走过去,小宁听到母亲说:快给你娘认个错,说以后改了。哎呦他婶子,快别提了,我可不稀罕他喊我娘,你问问他,我天天做给他吃做给他喝,换来过他喊个大娘吗?我这才是养了个白眼狼,天天白吃白喝还拿着我当仇人看。你看看,你看看他那个脖子拧的,这是一点都不服气啊,我,我真想揍死他个龟孙子。嫂子,你跟个孩子一般见识干么?快出去吧,还不快去外面拾点柴禾去。瘦小的男孩子抹着眼泪出去了,宁妈又好一阵劝说,任家媳妇又半骂半诉苦地说了半天,啊?他婶子你说说,那个死老头子非得治这么个野孩子来当儿,嫌我生不出儿来,是我生不出来不?他婶子你知道,那个白胖的小子生下来死了,赖我不会生啊?他命里就没儿的命,算卦的都说他是和尚命,命里没儿,弄这么个野孩子来天天恶应我,如果他不是个小命,我真想揍死他。嫂子,消消气吧,这孩子也够命苦的,咱多担待担待他吧,现在孩子还小,长大了就懂事了,就知道孝敬你了。孝敬我?他婶子,你看着就行,他不气死我就不错了,我可不敢指望他孝顺我,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还保不住孝顺呢,这样的野种更指望不上。宁妈知道她说的也有道理,放自己身上凭空添了这么个没感情的孩子也难以接受,可是,有什么办法呢,男人非要个儿子,女人也当不了家。嫂子,你就当他个小狗小猫的养着吧,也是没办法的事儿。行,他婶子,你也忙了一天了,还让你操心俺家的事儿,快回去歇歇吧。
转眼要过年了,市民照例每人半斤肉票,外加1斤豆腐票,宁家人多,能买3斤猪肉7斤豆腐呢,能过个好年了。
宁爸宁妈的厂子里忙得热火朝天,七级部的产品是军工产品,要保质保量完成,每天都加班生产,他们一直忙到腊月二十九才放假,放假前开了最后一次大会,宁爸宁妈双双成为劳模,站上主席台,胸前戴着大红花。厂子里破例每人发了一袋白面和二斤猪肉,是通过厂里的职工在他们村子里买的高价货,老书记说,今年在政治任务这么繁重,厂子里还能有这么好的效益,都是工人们拼命干出来的,咱们的六号产品质量过硬,厂子还受到七级部的表彰和嘉奖,所以,咱们今年要过个好年。厂子里从领导到工人都很高兴,宁爸和宁妈带着年货回到家,看到女儿贴在墙上的鲜艳的奖状,都开心得了不得,这个年总算可以开开心心地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