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登泰山记

你应该知道什么叫爬山吧？就是徒步登山，不坐车不乘索道，而是一步步一级级爬上一座山，一般非山里人，体力不好的，这种爬山的事儿做不了的，更别说是爬五岳独尊的泰山了。

我们就曾经这样徒步登过泰山。

好多年前，曾经写过这篇文字的，因为搬家之故，写在纸上的文字早已不知去向，发在网上的也因为网站的变化而去向不明，那次的夜登泰山的记忆又太深刻，所以，还是再重新写一回。

大约是在1984年春天，我就读的银行学校班级组织春游，我们的班主任带领全班同学，乘了一辆大客车，浩浩荡荡去泰安爬泰山。

那时我们国家才刚刚开始兴起旅游，我也是第一次跟随集体出门旅游，那种新奇感和兴奋感难以言说。

忘记坐了多长时间的车，到泰安下车时，天已经黄昏，又吃完晚饭，已经是夜里八点多了，这个点儿天应该黑透了，幸运的是那天晚上有月亮，我们师生一行四十多人，排着队，踏着月光，迤逦向泰山走去。

夜很静，我们走着，脚步踢踏，抬头望去，看到前方半空中黑黢黢的地方有闪烁的灯火，有同学说那就是泰山中天门的灯光。泰山有那么高吗？简直高耸入云，太高了，夜色中它仿佛端坐在天上。

忽然从哪里飞出一阵悠扬的笛声，飘飘忽忽，缠缠绕绕，隔空而来，时而婉转，时而低徊，如歌如叹又如丝如缕，顺着声音看去，大大的铁门里是一个大大的空旷的院子，想来是哪个学校的大院吧，什么人月下吹笛？应着这月色，衬着远山那黑黢黢的山影，给这月夜增添了几分神秘色彩。

不知爬了多久，我们几个同学率先到达了中天门，这时同学们已经分成了好几拨，也互相照顾不到了。站在中天门回望泰安城，哇，好一城璀璨的灯火！简直美轮美奂，叫人想惊叫，太美了！星星点点、闪闪烁烁、蜿蜿蜒蜒、明明亮亮、连成片汇成海、形成一城人间的大美诗画，总之那种美给我的震撼简直难以形容，我们几个同学站在亭子里，冲着那片灯海大声喊道：嗨——，泰山——，我来了——！泰山应该听到了我们的喊声，一阵山风吹来，让我们更加热血沸腾。稍事休息，我们又向更高处爬去。

山路上不光有我们，不断的，还有别的乘月登山的人们陪着我们一起爬山。越往上爬，山越陡峭，消耗的体力越多，渐渐地大家都不再说话，只听得到噼啪的脚步声，月光照着我们的身影，身旁的大山好像怕我们寂寞似的，隔着黑黝黝的树影，不知何处传来叮叮咚咚的泉水声，伴着我们的脚步声，让这夜色里的泰山又多了几分诗意。

我开始出汗，很快汗水又被夜气冷却，凉凉地贴在身上，脚步也越来越沉重，我给自己打气说，加油，加油，不能落在同学们后面。因为那时二十出头身体正好，又加之我常年坚持锻炼，体质很棒，所以除了微微有些喘息外，竟然坚持住了。

让我难忘的是，登山路上遇到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奶奶，看起来矮小单薄，却一边爬山一边磕头，几乎是爬几步磕一个头，让我好生奇怪和佩服，听人说这是还愿的，老人家该许了怎样的心愿，让她不顾年老体衰，在这样的月夜里几步一叩头地爬着山。

大概凌晨4点左右，我们几个累得气喘吁吁的同学到了南天门下，看了看，我竟然是第一拨爬到南天门的几个同学里的一个，心里竟有小小的成就感。再往上就是十八盘了，我抬头看着陡峭壁立的十八盘，心里打鼓腿肚子打颤，直怀疑自己的体力和毅力，我，还能爬上去吗？环顾身边，一起爬上来的竟然没有几个同学，而且凌晨的南天门寒气逼人，我把带着的所有衣服都穿起来还是冷得瑟瑟发抖，再加上寒冷的山风不知道从哪里吹来，更觉寒气砭骨，再看别的爬山人有的竟然穿着厚厚的棉大衣，让我们几个衣服单薄的同学更觉冷得彻骨，几个先上来的同学商议了一下，决定找个背风的地方先休息一下，等大部队上来再一起往上爬。可是哪里有背风的地方啊，我们找了一块大点的石头，坐在背风的地方，把身子缩成一团坐下来，这一停下来，反而感觉更冷了，无奈，决定继续往上爬，因为还要去山顶看日出，费这么大劲儿爬上来了，怎么也不能错过看日出。

最后的考验到了，我们开始爬十八盘，十八盘有紧十八慢十八不紧不慢又十八之说，在不足一公里的距离内共有1827级台阶，全是陡立的石阶，倾角70—80度，往上看着都感觉心里发虚，每爬一级都需要更大的体力，有经验的同学说，看脚下，不要往上看，是，哪里还有心情往上看，直盯着脚下的台阶一步一步往上爬，如果一脚踏空，后果不堪设想。每登高一级都是对体力和毅力的考验，那时还没有索道，即使有我也不会去坐，既然想要征服泰山就横下心往上爬，那么远的山路都爬过来了，还能被这剩下的十八盘难住吗？爬，集中心神咬紧牙关，使劲爬，每爬几步就停下来喘几口气儿，再咬牙往上爬，那时喉咙发干腿肚子打颤热汗流出来被冷风吹凉湿湿的贴在身上，却不敢稍微懈怠，跟同学相互鼓励着一级又一级往上爬着。爬几步停下来往上看看，陡峭壁立的石阶还是那么多，十八盘，你也太高了，这是要累死人吗？就在我暗暗犯难时，却看到几个挑夫，挑着沉重的担子，一步一步超过了我，他们的脸是黑的，鬓角的青筋暴起，踏在石阶上的脚步沉重有力，那沉重的担子往下压着，仿佛随时都能把他压垮，他们却毫无怯意，一步一步，稳稳地往上登着，我顿时觉得自己仿佛矮了半截，暗暗骂自己不争气，加油吧，你不是要征服世界吗？（年少气盛的想法）连这么几个台阶都征服不了还能征服什么？于是不再气馁，看着脚下的石阶，一级一级，稳住脚步往上爬着。

终于，我们到山顶了！哇，十八盘，我把你征服了，泰山，你在我脚下了，我是征服者，我胜利了，乌拉，万岁，太好了，太高兴了！

想起杜甫的《望岳》

岱宗夫如何？齐鲁青未了

造化钟神秀，阴阳割昏晓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诗人杜甫只是在望岳，我们却已经登顶五岳独尊的岱宗了。

站在山顶放眼四望，泰安城在山脚下，远远的，小山们都宛如匍匐在泰山脚下的臣子，仿佛在向它朝拜，果然是“一览众山小”。东方，云海苍茫，雾气翻滚，红彤彤的朝霞在云海中涌动，一轮红日正跃跃而来，也许很快它就要喷薄而出，那时光芒将照亮山头、笼罩大地，我们将沐浴着山岚日光，新的一天将汹涌而至，我也将是全新的自我。这样想着，同学们全都忘记了山顶的寒冷选好位置翘首以待。

本以为红日会跳出海面，那天的太阳却是慢慢地升起来的，无论怎样，我爬上了山顶，看到了泰山日出，全面领略了泰山的美。

只是，回去后一个星期，我们爬楼时还腿疼得喊爹叫娘，很多同学说，这辈子再也不会去爬泰山了，倒贴钱也不会去了，而我还没过瘾，好想什么时候再去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