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过去五年了,那一声尖利的刹车声还是会在某个夜深人静的时刻 忽然出现在尹盛耳畔,随之出现的是肖琳的惨呼声以及那迅速从车轮下散开的鲜红的血流……。“肖琳——”每次他都会从这声凄惶的叫声中醒来,然后发现自己全身被汗水湿透,然后是整夜的无眠。
肖琳的美无人可以替代,肖琳是尹盛的初恋,也是到目前为止唯一的恋人,自从肖琳出车祸去后,尹盛再也无法爱任何一个女性,肖琳就像一朵半开的莲花,那份含蓄、淡雅、洁净、安然而又红润清香的美永远定格在了尹盛的心底。这些年亲友们不遗余力地给他介绍女朋友,想要帮他从肖琳死亡的阴影中走出来,尹盛见过的女孩少说也有20几个了,她们有的活泼有的安静,有的泼辣有的文雅,但没有一个像肖琳那样叫他动心,所以五年了,他还是孑然一身。
又一次在惊魂一刻醒来,看看表,午夜2:20,肖琳在桌上的照片里含蓄的笑着,他下床,从书桌的抽屉里取出那个装有肖琳头发的小盒子,打开,从盒子里取出肖琳留给他的那缕头发,那是他们认识一年后肖琳去意大利之前当着他的面从秀美的长发上剪下的,她说,把我的头发送给你,想我的时候就看看,见发如见人。当时他只是觉得好玩,不经意地收在这个他小时候收藏小玩具的盒子里,没想到如今竟成了肖琳留给他的最珍贵的遗物,五年多了,这缕秀发仿佛有生命一般,竟然还那么柔顺有光泽,他轻轻抚摸着它们,仿佛当年用手指穿过她的发丝抚摸着她秀美的长发。
尹盛是个外科医生,从业五年来,他接诊的病人已不下数千例,这些病人有断腿的有断臂的,也有脑袋被摔裂的,也有深度烧伤达到三级以上的,随着接诊病人的增多,尹盛的外科手术经验越来越丰富,技术越来越高超,而且他对病人身体的构造了解得更细致入微,对人体各个部位的熟悉程度到了炉火纯青的程度。
为了精细地掌握人体的构造,尹盛又在业余时间学习了人体雕刻和塑造,最近尹盛迷上了一种新的塑形材料,那种材料叫做凡胶,握在手里和人的身体给人的感觉一样,既有弹性又有合适的硬度,在老师的指导下他已经用这种凡胶塑了好几个塑像,老师说他塑造的人体比例非常准确非常有感觉,不愧是外科医生,对人体的构造就是熟悉。老师不知道,自从见到这种凡胶尹盛就痴迷般的爱上了这种材料,他自己掏钱购买了足够塑造一个成人的凡胶,每天下班之后就一头扎进自己的书房,每天从七八点钟一直到晚上一两点都在书房里忙着。大家都以为他在里面专研医学上的难题呢,事实上他在凭着自己对肖琳的记忆并对照着肖琳的照片塑造着一个和肖琳真人一样大小的肖琳的塑像。
他的进度很慢,总是塑好后反复端详,发现有一点不像就立刻进行修改,或者废掉重塑,这样修修改改进行了一年之后,一个和肖琳本人一样大小的塑像正式塑好了,她上穿奶黄色短款小开衫,下着奶白色短裙,脚踩金黄色软质皮凉鞋,性感而又可爱,小小的小翘鼻子,配上似笑非笑的圆润粉红的小嘴儿,长发披肩,裙裾轻舞,宛如随时都会飞起来的仙女,微合似启的眼睑,仿佛睁开眼星眸闪烁就会勾人魂魄,让人沉醉。最让他安慰的是凡胶塑成的她的脸蛋、手臂上的皮肤,触上去和真实的肖琳毫无二致,只是缺少温度,每天面对着这尊美丽的塑像,尹盛都有一种想要把她拥进怀里将她温暖唤醒的冲动,他甚至幻想用自己的热吻将她吻醒。
现在每天写一点他们认识之后的回忆录又成了尹盛生活的一部分。
琳儿,我终于重塑了一个你,可是你还是不能跟我说话跟我交流,好在你能听我说话了,你知道我在想你吗?我知道走了的只是你的身体,你的灵魂肯定在天国看着我,我只要每天想你呼唤你的名字你就还会回来的对吗?亲爱的,你什么时候能再跟我说句话啊,你一定知道我在想你是吗?不,你现在已经回来了,你就在我身边,虽然你不说话,虽然你不会笑,但是你肯定在用心跟我说话,在用心对我微笑,我能感觉到你气息还在我身边,亲爱的,我对不起你,我没有保护好你,为什么被撞死的不是我,为什么我没有跟你一起被撞死,你知道这样对我是怎样的惩罚吗?我恨自己,恨自己为什么那么粗心大意,为什么不让你走在我里面,那样当那辆车过来时撞到的就会是我,亲爱的,我真无能,我真恨自己。
琳儿,自从塑出你的塑像后,我发现我梦到你的次数越来越少,是不是我已经快要忘记你了,不,不会的,你的形象还是每天都几百次的出现在我眼前,你知道吗,医院里有个姑娘一直对我很好,我知道她的意思,我从她的眼神里能看出来她对我的热情,但是,我不能接受她对我的好,因为我怕我不配,因为我的心不能从你这里收回去,我已经对不起你了,不能再对不起别的女孩。琳儿,还记得咱们俩去大兴安岭旅游吗?我永远都忘不了那里的山水,也忘不了那里的森林,因为那里的山水森林里都留下了我们的足迹,琳儿,为什么我们俩好了那么多年你都没有跟我吵架?也许如果我们俩使劲吵过闹过我就不会这么想你了,这么多年你留给我的都是温馨和美好,都是柔情和蜜意,都是神仙情侣的回忆,所以无论我如何努力,你在我心中的影子就是抹不去赶不走,是不是你早就知道我们要分别,才故意给我留下那么多美好的回忆,好让我永远都忘不了你,你这个狠心的小冤家,你就这么狠心得舍我而去,你叫我怎么承受这一切。
写到这里尹盛已经泪水涟涟,他写不下去了,抱着那个雕像泣不成声。
然后他回到桌前,从盒子里取出那缕头发,他忽发奇想,为什么不能从头发里取出DNA再造一个琳儿呢。
从那天开始,尹盛又投入了从琳儿头发中提取DNA的研究中,他利用自己学到的所有的医学知识,边研究边试验边学习,先从一小段头发中提取出了肖琳的DNA,又让DNA自身进行复制,经过一段时间不间断的自身复制,他终于培养了一小罐琳儿的DNA液体,于是,他用这些液体像刷油漆一样在琳儿的的塑像上涂抹了一层,然后,他开始每天抚摸那尊塑像,一边抚摸一边跟她说话,而且播放着琳儿生前爱听的音乐,一周之后,他发现琳儿的皮肤有了温度,他简直欣喜若狂,又用以小段头发提取出DNA,并用凡胶做了一颗心脏,把新提取的DNA液体涂抹在心脏上,并把这颗人造心脏安放在琳儿的塑像体内。
还是在每天晚上播放音乐,抚摸塑像,一边跟她说话,这样过了198天,在第199天的晚上,雕像忽然眨眼了,她那么俏皮地冲着尹盛笑了一下,尹盛看得清清楚楚,他紧紧地把她抱在怀里,轻呼着:琳,琳,你终于回来了,琳,你想我吗?你知道我多想你吗?亲爱的,你终于原谅我了是吗?来,我抱你去睡觉,以后你再也不会感觉冷了,我抱着你,温暖你,再也不让你感觉寒冷,好吗?然后他抱起塑像,走进卧室,轻轻地把她放到自己的床上,拉过羽绒被盖在她身上,他自己也合衣上床,抱着塑像,把自己的胸膛贴在她的身体上,他感觉她的身体有了温度。
盛,我们去地中海吧,我好想和你一起去地中海。肖琳用细长的手指轻轻地揉弄着他的头发,带着笑意的眼睛满含深情。嗯,好。他们走在地中海的海岸边,两人十指相扣依依低语,光脚掌踩在柔软的沙滩上,一股暖意由脚底升起置入心扉。琳,我们结婚吧,我想有个家,再也不用你来我往,我们天天都在一起,我天天做饭给你吃,好吗?肖琳脸上浮起明亮的笑意,她微微地点着头说,好,我听你的。忽然一声巨大的爆炸声响起,尹盛惊恐地坐起,发现自己还在床上,肖琳的塑像卧在他身侧,他用手摸摸肖琳的脸,竟然是凉的,他们明明还在地中海岸边散步的,怎么她的脸又凉了?这时他完全清醒了,悲哀地意识到,昨晚不过是做了一个梦。
刚才那声巨响是对面楼上发出来的,有一扇窗户里正往外冒着浓烟,夹杂着火苗,一会儿消防车的警笛声也响起来,看来是那家煤气泄漏引发了火灾。
还好,他好好的,肖琳也好好的。
他抱起肖琳的塑像,把她重新放回书房,用绸布重新盖好。洗漱完毕,驱车奔医院上班。
他相信,总有一天,他的肖琳会重新活过来,陪他一起在人间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