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散记

2022年夏天，连续几个高热天儿之后，某夜，半梦半醒之间，听得窗外雷声雨声不住，雨隙间伴着蛙鸣虫吟，倍觉凉爽，倒也睡得舒服，但终于还是被一阵紧似一阵的急雨声惊醒，干脆坐起来听雨。

雨声很大，很急，宛如天神弹奏着急管繁弦的音乐，又宛如某位大神调动大部队撒豆成兵千军万马在急行军，刷刷刷刷，噼噼啪啪，节拍混乱，想象急雨中不得不摇晃的树枝树叶，不得不低头承雨的草叶昆虫，不得不避雨的鸟雀，只有人躲在高楼大厦里，风雨不动安如山，真好。

同样是是雨夜听雨，诗人杜甫身处安史之乱年代，躲避战乱，又遇绵绵秋雨，秋风吹跑了茅屋顶上的茅草，茅屋四处漏雨，寒夜难眠，不知怎样打发漫漫长夜，他还不忘替天下受苦人着想，写下了“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的千古名句，真是忧国忧民胸怀博大，不愧“诗圣”的名号。

我年少时也经历过跟杜甫同样难熬的雨夜，那是上世纪七十年代初期，人们的物质生活很贫乏，平头百姓没有几家富裕的，父母整天上班，好像家里也没有存款，我家住的房子年久失修，赶上秋雨绵绵，断裂或风化了的屋瓦挡不住雨水的冲刷，房间里四处漏雨，水缸上，缝纫机上，桌子上，床上等漏雨的地方被父母分别盖上了油布、塑料布，放上了水桶、脸盆、菜盆、茶缸等用来防雨、接水，这些器物在雨水的滴落中发出不同的敲击声，嗒、嗒、嗒，哒、哒、哒，砰、砰、砰，一声浅一声深，一阵急一阵缓，雨布盖在我们睡觉的棉被上面，雨打在雨布上发出噗嗒噗嗒的声音，棉被潮乎乎的，枕头也潮乎乎的，后来我的头顶上也开始漏雨，母亲找来一个茶缸接在漏雨的地方，嗙，嗙，嗙，每隔一会儿，就有一滴雨滴下来，落进茶缸，又从茶缸里溅出细小的水沫蹦到我脸上，我缩在被窝里，盯着墙上贴着的旧报纸，害怕着也许从旧报纸里会爬出什么虫子伤害我，恐惧得睡不着，我问母亲：“娘，什么时候天亮啊，我睡不着。”母亲说：“合上眼睡吧，睡醒了天就亮了。”小孩子，实在困急眼了，也就慢慢睡着了，也是在那时，理解了什么叫“床头屋漏无干处，雨脚如麻未断绝。”

如今，神州大地广厦何止千万间，城市里户户住高楼，居大厦，乡村里也一直被政府致力脱贫减贫和防止返贫，住土房茅屋的人家几乎没有了，国家繁荣昌盛，人人安居乐业，特别是笔者一类的人，退休后旱涝保收地领着退休金，住着冬有暖气，夏有空调，过着吃穿不愁风雨无着的太平日子，跟杜甫的时代真的不可同日而语。

扯远了，本来五点多天亮，那天，七点半了，室外还昏昏漠漠，今年夏天本地雨水特别多，往年北方的雨季一般在秋天，今年才七月，正在夏天，雨季就来了，毒烈的日头顶多肆虐三天，老天爷就黑起脸来，然后就是大雨倾盆或者暴雨如注，仿佛老天爷安排好了消防员，一嗣这方土地被日头烤得发烫，人们活得不耐烦，立马就有天庭的消防员洒下大雨灭火，弄得这个夏天好熬了不少。

雨一停，跟雨声同样浓密的蛙声又欢腾起来，而且比雨声更响亮更持久，它们此起彼伏连成片织成网滚成疙瘩，撕也撕不开，扯也扯不断，扯天呼地，叫得不亦说乎。真奇怪，晴天时这些青蛙躲在哪里呢？为什么平时一点声音没有，一旦下过大雨，它们就仿佛被雨水激活了一般，激昂热烈地鸣叫起来，组成蛙鸣大合唱。我们居住的小区东面曾经是农田的排水沟，大概里面曾经有很多青蛙，因为建楼房修路把那片农田占了，那条排水沟填没了，青蛙们被迫转入了水沟周围的下水道或者树坑草根里，没水的时候它们屏息静气，一旦大雨漫灌，得到雨水浸润的青蛙们就仿佛重新找到了水沟，想起了曾经水中嬉戏的日子，于是咯咯咯咯，呱呱呱呱，呜哇呜哇，放声歌唱，浅吟低唱，呼朋唤友，一片欢腾。仿佛它们是一支千军万马的大部队，正高喊着缴枪不杀的口令，高举着旗帜，挥舞着刀剑，所向披靡地杀向敌军，然后敌军溃败，它们大获全胜，于是高唱赞歌，欢声雷动，闹得翻天覆地一般。

据查，青蛙已经在地球上生活了大约1.8亿年，而人类在地球上才生活了600万年，青蛙的历史比人类的历史长多了，在人类占领了它们很多领地的情况下，它们还能这么顽强地生存着，这也是它们能在人类之前就存在并一直顽强存在着的原因吧。

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今年南方大旱，新闻报道说重庆嘉陵江干涸得有些地方都露出了江底，北方却雨水丰沛，老天自有它的运行法则，这是人力无法干预的，不过也许天气的变化还是受很多人为因素的影响，人类为了生活得更好，向大自然索取无度，比如工业生产引起空气污染、地下资源的过度开采掏空了地表、人力工程改变一地的自然风水组合等等，都会引起环境的各种微妙变化，这些变化由量变到质变最后发生突变，又会反噬人类，让人类为此承担后果。

由夏夜听雨，信马由缰写下这些文字，算是对夏雨和心情的一个记录。

写于2022年7月16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