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桥飞架南北,天堑变通途。”凌空飞架在老家清漳河上的大铁桥,是邯长铁路的一座特大铁路大桥,据说在全国也能排上名的,达到有专门护桥部队保卫的级别。大铁桥建于上世纪七十年代,走过半个世纪的风霜雪雨依然雄姿如初;经受百年不遇“96.84洪灾”的考验照样巍然屹立。
上世纪七十年代初,老家一带来了许多铁路工人,说是要修邯长铁路,这条铁路行经山水间,不是钻洞就是架桥很难修的。老家大铁桥是沿线最大的桥,修建的难度可想而知。承建这座大铁桥的是铁三局六处四段十七队,四段段部就设在十七队这里坐阵指挥,充分说明修建这座大铁桥的艰巨性和重要性。铁路工程局是流动单位,机关办公场所和铁路工人生活区都是一式的土坯墙木架樑泥抹油毡顶的房子,显然不打算长期居住,不过这房子虽然简陋住进去倒也冬暖夏凉。
那时我刚上初一,有一天班里来了个外地口音的新生,老师介绍说他叫林成,是铁路子弟,后来又知道了他老家是东北吉林省的,离我们这里很远。有缘千里来相会,我和林成因建大铁桥这个缘相会了,并成了形影相随的好朋友。林成的父亲是这里的最高领导,工人们都叫他林段长,四十岁出头,举止严肃沉稳,工作果断扛硬,是个舍小家顾大家的实干型领导,由他坐阵指挥大铁桥建设,足以说明上级对他的信任。林成兄弟姐妹六个,八口人的大家庭就他父亲和大哥两个人上班,生活并不宽裕。
我和林成上学放学形影不离,星期天节假日一起跑着玩。修铁路给我们带来很多有趣的事,其中之一是晚上一起串村看电影,周围各村都住着铁路工程队,每个队每周至少要演一场电影,当时看电影是孩子们的一大享受,一听说临近那个村演电影,七里八里不吃饭也要先跑去看。电影都是在露天场地演的,本村的人提前把板凳放在了前面,外来的人就一圈圈站在后面看,常常发生个子低的往前挤,前面的人不让,造成人群推搡拥动的现象,有时还打起架来。到外村看电影冬天站在人群中虽挤却很暖和,夏天在远高处搬个石头坐着看虽影响效果却很清凉。有时候新电影一晚上要演两三个地方,如果是武打片一次看的不过瘾,就追着电影再到别处继续看,那种带着时代烙印的乐趣是现在的同龄们体会不到的。夏天一起到清漳河和漳北渠游泳,有一次在清漳河游泳,与临村的孩子打起仗来,我们一个伙伴的前门牙被对方用河卵石给夯掉了一个,为这事都没少挨大人骂,好长时间不让我们去游泳。冬天一起在一个结冰的臭水池里滑冰,开滑冰车很好玩,但掌握技术也得一定的时间,我第一回开滑冰车就摔了好几跤,滑冰车往前走自己的身子就像有人拽似的往后躺,总是人车形不成一致。滑冰车其实就是一块木板底下按装两根平行的粗铁丝或钢筋棍,操纵滑行的是两手拿的钢筋棍,钢筋棍手握部分用布缠绕不冰手,底端磨成尖着冰有力。技术熟练了,就有了人车合一的那种默契,前行倒退左右拐弯很自如,当然也有不小心撞车翻车的时候,于是引来一阵哄堂大笑,有开心的笑,有嘲讽的笑,也有自己尴尬的笑,总之碰痛了摔疼了都在笑声中化为乌有。那时候到澡堂洗热水澡还是稀罕事,修铁路给我们带来了机会,每周都要跟林成去段机关澡堂洗澡,由于不是铁路职工的孩子,林成领我们洗澡有时也会碰钉子,只让林成进,把我们卡在外面。那时见世面少,有一次和林成一起到几十里外在六处汽车队上班的林大哥那里玩,住了一晚上,那天晚上正好汽车队和附近驻军进行篮球比赛,我们一起坐汽车去看,很见世面的那种感觉。我们一起去建桥工地拾废掉的木头给家里烧火用;一起参加学校组织的勤工俭学活动,砸大铁桥建设用的青石子,为建设大铁桥贡献微薄却有意义的力量。我们见证了大铁桥的成长,建筑大桥墩的场面现在我还能清晰的想起来,大圆柱形钢筋水泥桥墩中间是空的,里面能跑下汽车,这么大的桥墩往地下栽几十米需要很高的技术,我说不上来,只看到从桥墩空心里往外抽水掏石头沙子,于是大桥墩就一点点往下落,一直落一直筑,一直落到坐在硬地壳上。当时听说这样一个事,一个建桥技术难题挡住了工程进行,能解决这个难题的工程师犯错误在监狱服刑,于是逐级申请把他从监狱里放出来解决这件事,可见当时建筑桥墩的技术要求是多么严格,据说四五十米高的桥墩倾斜度是用毫米来计算的。桥墩建筑用料配比技术直到现在我还是很惊叹,半个世纪过去了,到桥墩跟前仔细看都看不到有裂纹的,那工程质量我不知怎样来表达,就用竖大拇指来为那一代建桥工人对技术精益求精的精神自豪和骄傲吧。
老家大铁桥一千多米长,雄跨在清漳河两岸的两个山头上,中间均匀耸立着十二个巍峨高大的圆柱形大桥墩,远望近看都是叹为观止的雄伟壮丽。每次路过我都会情不自禁地多看一眼大铁桥,不仅是因为这座大铁桥凝结着我儿时诸多美好的记忆,更多的是这座承载着国家运输重任的大铁桥身上体现了一种让人肃然起敬的时代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