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间炊烟,是会传情达意的抒情的炊烟。炊烟是村庄的另一张脸。当我看见炊烟又从房舍蜿蜒着流泻下来的时候,我的心即欣喜又感伤了。
傍晚,屋子蒸腾起白色的烟雾,缭绕在村庄的上空,宛若仙女身上的飘带,在袅袅飘动,把村庄掩映在如梦似幻的仙境中。炊烟是温暖温馨的,是一个家庭的福气,氤氲在房瓦上。很多时候,我看到炊烟就想低头忏悔。
还要说什么呢?要怎么说呢?就是喜欢炊烟。喜欢明丽清幽的万缕柔丝;喜欢恬静深邃的炊烟;沐着屋檐上的炊烟,严静的傍晚,更加温暖与厚实。被炊烟熏染过的屋舍,晚上熟睡起来才踏实。
著名作家北乔在《沉默的河流》一文开篇这样写炊烟。“一缕淡蓝色的烟先是弯曲而上,渐而慵懒地散开,呈弥漫状。这让我想起故乡的炊烟,村庄会因炊烟而显得格外宁静,这一刻,整个村庄都是辽阔而美好的。已经很多年看不到故乡的炊烟了,而且再也无法重逢。村庄还在,但不是我儿时的那个家园。不再有人用柴禾做饭,炊烟随着岁月一同隐去。这淡蓝色的烟离我很近,高度也只刚过前额,可我还是把手搭在额前,做出眺望的姿势,想是要寻回那走进遥远之中炊烟的感觉。我以为他会咳嗽几声,哪怕只是一声,哪怕只是装作咳嗽。可是没有。这淡蓝色的色,让周围更加地安静,让这里的静止更甚。”故乡的炊烟宁静而深远。
我喜欢闻炊烟的气息,那是一种什么味道呢?说不来,反正很好闻。沁心润肺,能让人一下子安然舒缓下来。
代廷晴在“贵州作家”发表的《炊烟》一文,读完死死地引住了我。文章中有这么一段精辟的描写:“我对炊烟有一种无师自通的辨识能力。灶里烧的是生柴,房顶上的炊烟便色黄而浓稠;如果烧的是干柴,炊烟则是稀薄的淡蓝。刚生的火,冒出的烟是厚密的。火愈烈,则烟愈淡。火燃得最旺的时候,炊烟渐淡至无。
我甚至可以从炊烟的形状和颜色来判断锅里是要煮米了还是要炒菜了。
煮米的时候,火不需太大,灶里的柴也不需要时时攒动,炊烟是清淡而平和的。炒菜的时候,火得猛一点。女主人便会攒一下灶里的柴,房顶上炊烟浓浓地涌一下,漾开去,有时在瓦上平伏着,盘绕着。”
炊烟是一个村庄最柔软的部分,也是我记忆里最柔软干净的部分,炊烟是房屋的耳朵。有时蜿蜒,有时逶迤;有时蹲在房顶,有时盘踞在瓦楞。晚间,太阳渐渐西沉,天色青悠,炊烟匍匐在屋檐的黑瓦上,踱着轻盈的步子,像在天黑下来之前完成一场巨大的朝圣。
东北著名女作家迟子建在《暮色中的炊烟》一文开头是这样写的,读完令人别开生面:“炊烟是房屋升起的云朵,是劈柴化成的幽魂。它们经过了火光的历练,又钻过了一段漆黑的烟道后,一旦从烟囱中脱颖而出,就带着股超凡脱俗的气质,宁静、纯洁、轻盈、飘渺。无云的天气中,它们就是空中的云朵;而有云的日子,它们就是云的长裙下飘逸着的流苏。”
故乡的炊烟总是那么亲切,我总在傍晚时分捧一缕炊烟别在胸口,那炊烟的味儿,很好闻。有种亲切的温暖。烟起饭熟。饭香飘来,丝丝缕缕的炊烟织就了游子的心绪。
天黑得严严实实,轻云淡月的影里,风吹树梢,深阔的太空繁星闪烁,村子不约而同亮起模糊的灯光,伴着炊烟的四散而开,代替炊烟的是母亲们拖长了的呼叫孩子回家睡觉的声音。那声音带有魔性,只要稍微喊一声,孩子就乖乖地归了家。故乡的炊烟就是我心灵的炊烟,在日落前升起,在寂静中躲藏。明儿的晨曦,屋子上方又生出更多的炊烟。打着旋、舞着身。这大概就是人气和烟气。在人世间,它们充满灵性。
暮色里一切都是幽暗的。暮色苍苍,廊上黄昏,等炊烟散尽,夕阳才沉下去。我把炊烟装进信封,遥寄给未来的遥远的你。
黄昏了,窗外日迟迟,对着炊烟细看、凝想。当你聚精会神、静定从容地怀着闲适的心情盯着那缕扭转的炊烟打量时,你会观察到炊烟的静美、澄澈、寂悦。忽而脑子里浮现一种清净与静谧的禅境。不由得联想到《鸟鸣涧》这首诗。
“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
炊烟融散。一时间,我竟然陷入一种恬淡宁和的无尽遐思。这种遐思,关于炊烟,关于故乡,关于内心。风大的日子,炊烟刚钻出烟囱就消失不见了。无风和暖的日子,丝丝缕缕的烟和着村庄的暗影伏在瓦片上困慵得不移动了。像给房屋上了一层薄纱,又像是涂抹在屋子的图画。你有过用心去观望感受一缕炊烟吗?朦胧中,带有一丝神秘色彩;带有一种朦胧的启示意义。岁月的淘洗,我已经和故乡的炊烟融为一体,不可分离了。
最好的情态大概是:人在闲院坐,烟在瓦上流。青烟拂面,我便知道傍晚来了。片片的烟影荡漾着,把人们孤傲的心软化了。故乡的炊烟是最早生起的一缕温暖。炊烟游漾在人家的屋顶,懒洋洋的,荡着细柔的韵脚。我看到炊烟时,眼神就明澈起来。有时,炊烟又像是迷了路,大部分炊烟都是迷路的。就像外出的游子,与故乡的距离渐行渐远。离开了故乡,最想念的是故乡的炊烟。无论走多远走到哪里,故乡的炊烟总是牵着我的思念。
故乡的炊烟是深情的。炊烟又袅袅地升起,是从故乡飘到了我寄居的地方?让我情思绵绵,如梦如幻。此刻,我也想变成一缕轻柔温馨的炊烟,飘在故乡的上空,浸染在故乡的树林和暮色里,沉醉在故乡的怀抱。
文末,即兴作了一首打油诗,以飨读者。
“夕阳山涧照,炊烟檐上流。烟走人也走,何处解心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