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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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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2/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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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的背影

夕阳隐隐褪去,仅存的余光透过村口的老槐树,淅淅飒飒射在土路,这个场景愈发的熟悉、亲切、温暖。

十几年前,母亲就站在这棵老槐树下送我上学,每次的画面都大约相同。在外面上学几十年,临了了,猛然觉得到底还是故乡好。

一、

车子缓缓前行。在村坳口,三十米开外的地方,我看见一个背竹篓的农妇,很像我的母亲。母亲身材矮小,背起竹篓显得很是吃力,竹篓里是厚厚的猪草,摞起了好高。夕阳显然是困了,睡意越来越浓,老槐树树梢间射进的光微弱了,也渐渐少了。

我不确定这个农妇是不是母亲,在我印象中,母亲的身材没有这么消瘦。也许,是我记错了。

打从中出来读书,回家的次数也少了。每一条山路都是日子走出来的,我想要走出大山,去到那个可以触摸梦想的地方,于是,怀揣着一股子激情出去打拼,一拼就是小半生。母亲以我为豪,她总跟别人说,我儿子出息了,在城里找了工作,买了房,娶了媳妇。人们都议论说:“这孩子忘了娘了吧!都不怎么回来看看你们二老。”母亲一下子恼怒起来。“不许你们乱说,我儿子不可能不管我和他爹,孩子工作忙。”

二、

“嘎,嘎”。天色渐渐暗下去,只听得见路边板栗树上乌鸦孤鸣。车行至十来米远,我又仔细打量眼前这个农妇,看她走路的步子,很是蹒跚,也不像我的母亲。记忆中,母亲即使腿脚不便,走路也是刚建有劲。母亲是急性子,但凡有个什么事,忙着紧着也要熬夜干完,用她的话说:“不干完这些活,我睡觉也不踏实。”是啊,母亲生下来就是干活的,她所有的一切就是干活,除了干活还是干活,甚至,有时干到废寝忘食。为了这个家,母亲付出了自己的一切,除了青春,还有她的余生。

在我母亲的世界里,生活就是干活,没有娱乐、休闲这类的概念,她每天想的就是:“怎么样把猪喂饱喂好;怎么样才能把羊喂胖;怎么样才能让小鸡不生病等等”。母亲总要把这些牲口照顾吃好,喝好才来捯饬自己的吃食,而且总是很晚,我没在的日子,他们是母亲最忠实的伙伴,母亲不串门,也不闲聊,只跟牲口打交道,时间长了,有感情了,他们成了母亲另外的子女。作为她唯一的儿子,我要做的,就是争气。母亲常常说:“如果有一天妈不在了,你要替妈好好活。”

从小到大,“争气”这个字眼成为我生命中抹不去的印记。

三、

“滴、滴”。车子喇叭声叫嚣起来,农妇退让到一边,轿车开到农妇跟前,看着她的侧影也很像我母亲,我想叫“妈”,可是我的母亲头上没有那么多白发,天色有点儿灰黑,终究还是忍住了。家里家外,母亲操持着一切。犁地,放牛,赶车,喂猪,整理家务,所有无论男人还是女人应该干的活母亲都干了,毫无怨言的。父亲因为身体原因,干不了重体力活,母亲一个人撑起了这个家。母亲常说我是她的心肝儿,然而,对于我,母亲就是我的命根子,就是希望。

有妈的地方,才是儿女的家。

四、

天黑了,打开车灯,越过那个农妇,朝后视镜往后瞥了一眼,原来,她就是我的母亲。那一刻,我当真哭了。

五、

铺天盖地的心酸涌上心头,恶狠狠地刺激泪腺。是啊!我得是憋了多少年?憋了多少次?我欠下母亲多少句“妈”。所有的委屈都在暗黑的路口喷哭出来。走下车,我注视着眼前这个农妇,心里千万次的呼喊着“妈”,终于,叫出来了。

“妈”

“妈,我回来了”

“你是小奇,我的儿”。母亲在黑光下仔细地看着我,打量着我。母亲笑了,一种久违的温暖的笑。听得出来,母亲说话时,气息明显微弱了。母亲有哮喘病,冬天呼吸更难了。也许,母亲是真的老了。

六、

“妈,我换你背猪草,你歇会!”。

“不怕,妈背,不重的”母亲死活不让,我知道,母亲是怕弄脏我的衣服。一竹篮水分足的新鲜猪草得有一袋刚打下的苞米差不多重,母亲还把猪草捎起了好高,对于一个正常的老汉都够受,更何况母亲腿脚不便,我实在忍心不下,强求着要母亲给我背。

月牙儿急性子似的,从云层冒出来,光亮星星点点。荧光打在母亲头上,一根一根的白发也愈发明显了。

“妈,你就让我背吧!”

“不用,妈能背,你回来,妈高兴,看到你,妈就有劲了。”母亲憨憨地笑着说:

好说歹说,母亲才同意我替她背。找一个歇气的地埂凳子,慢慢地靠下,换过身子,我试着走了两步,背绳紧紧勒住我的两个肩膀,有些喘不过来气,汗珠一颗接一颗掉的很快,一路上,我寻问着母亲家里的近况。

“妈,家里都好吧!我爸怎么样?”

“你爸,你爸都好,只是最近降温,天冷,老毛病又犯了,走路不得劲儿。”我没有出声,只是默默地听母亲说。因为所有的一切都像在我的意料之中,其实,更多的又好像不在我的想象之中,甚至在我的意料之外,譬如,老屋。譬如,父亲。再譬如,眼前和我说话的这个叫母亲的人。

七、

快到家了,邻居灯火亮起来。抬起头向家的方向远远地望了一眼,青翠的瓦屋,还是熟悉的味道。瓦房陈旧,一些墙土已经散落,月光明晃晃地照在屋顶,瓦楞间长起了好深的杂草,夜风中,杂草随着摇摆。我在想,这间老宅被风吹过了多少次?又被雨淋湿了多少次?母亲又被冷风席卷了多少次?被冷雨打湿了多少次?多少次里又满含了多少的想念?那些风吹日晒的每一天,跟我像是隔了几个世纪,没有一丁点儿的沾亲带故。

门口有一个人在左顾右盼,想是寻找着什么?小黑狗看到我跟母亲,又蹦又跳,摇曳着尾巴,汪、汪地喊叫起来,是那种见到亲人的欢迎的叫唤。

“你咋这么晚回来”父亲有点儿埋怨,但是埋怨里又是满满的担心和爱。从母亲和父亲的世界里,我懂得了什么是真正的“相依为命”和“相濡以沫”。母亲一般都是这个点才回来家,也是这个点才吃的饭,抛开所有的,所有的早出晚归、朝五晚九。我多么希望母亲能从属正常,像正常人吃饭,睡觉,生活。可是为了生存,为了我,为了这个家,母亲不得不。

跟父亲散聊了许多,聊人生,聊青春,聊遭遇,聊我的这些年和那些年。微弱的灯光下,父亲同母亲一样,消瘦了,白头发一大把一大把,皱纹更深了,是岁月这把刀刻的。

八、

吃过晚饭,一家人围坐在火塘,细细的烤着火。母亲找出来儿时的照片。父亲说:“你不在家的日子,你妈天天都想你,有时实在想得不得了,她就拿出来你小时候的照片看,看看又用双手使劲把它贴在胸前”。一遍又一遍地,母亲用粗糙的布满褶皱的双手紧紧攥着,触摸着。嘴里说着。

“你看这小嘴,多圆”

妈呀!我恨自己,恨自己的自私。

夜深了,该睡觉了。母亲给我换了崭新的被褥。她说:“你睡惯了城里的床,怕你睡不惯,身上容易起疹子,你小时候就经常起疹子。”母亲记得呢?

九、

窗外的明月,出奇的明亮,月光一丝一丝地射进屋子,像是投射出过往,抽起我满把满把的记忆,一个叫罪责感的东西袭击着我,我知道,那叫“愧疚”。躺在床上,我开始翻涌,泪水流了一夜。

在家待了半个月。因为工作需要,我草草回了城。

母亲总说:“等我儿出息了,带妈去看看城市,妈想看看,看看我儿子工作的地方。”母亲这一生没到过城里,她完全不明白车水马龙、高楼林立、灯火通明是什么样的景象。我答应母亲一定带她去工作的城里看看。

十、

我回城的那天,母亲照旧来到了老槐树下送我,然后看我乘车远去的身影。

“什么时候,我也能坐上我儿子买的车,那我也心甘了。”

车开出不远,远远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是母亲。“儿子,你要记住,你就是妈过日子的盼头,就是妈的希望。”

从车子后视镜远远看到,母亲在一直张望,不停地挥着手。我想,母亲会在汽车隐没后转身回去,然后继续走在那条泥巴路上,朝着家的方向,背影消失在路的尽头。

那是母亲的背影,亲切而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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