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砍掉的大梨树,每年春天还是会滋生出许多嫩绿的芽苗来,不管怎样铲除都无济于事。父亲说,它的根还活着。
我家老屋旁边是一片空荡的杂草地,四四方方的一块地,除了堆些干柴,再无二物。我幼年时把这块空地当做玩过家家的游乐场,它算得是幼年欢快的玩乐胜地。空地像一个遗弃的孩子,不起眼,躲藏在石墙之后,左右都被住户的泥瓦屋挡得严严实实。我晚上吃完晚饭,都要约着小黑、小兰偷摸钻进去玩过家家。我们在空地里做饭,当然,这“饭”得打引号。我们用泥巴充当米饭,草根做凉拌菜肴,泥瓦片做方盘盛菜,木棍为筷。一小会儿功夫,饭做成了,我们就佯装大人样津津乐道地吆喝着吃自己做的饭。只是佯装,有模有样的,谁也不真的吃。
空地里长有三种植物——梨树,爬山虎,杂草。
梨树一开始是枯黄的,树干自上而下干枯蔓延下来,褐黑的皮附着在树的全身。第一年春天,梨树照样发芽开花,到了夏天,零星地树梢挂着几颗营养不良的梨果,没捱到秋天,那果子就掉落在地,被树脚的蚂蚁虫儿们享用了去。冬天过去了,那棵梨树在寒风中瑟瑟站立。第二年春天,都到了暮春,空地的独梨树还是没有开花发芽。我等急了,每天放学都要爬上石墙远远地看看梨树,心里不断祈愿着这棵梨树开花发芽。可到了初夏,还是没等到梨树开花。我有些失落,一日一日地坐在石墙上遥望大梨树。有时也去轻轻抚摸梨树的身子,不时扒开树脚的泥土看它的根系,梨树的根系充满了水分,可是它为什么不开花发芽呢?我纳闷着。
有一天,母亲跟父亲谈话说,空地那棵大梨树干死了,要把它的枝干砍了做烧柴。我随即打断父母亲的谈话。我自信地说:那棵大梨树还活着。父亲不信,父亲只是看了表象。父亲看到的是枯腐的梨树枝,所以他要砍了这棵梨树。大人不会轻易听一个没有经验的孩子言。很快,这棵梨树就被父亲砍倒了,从此以后,只剩一个孤零零的梨树桩。我们都以为梨树真的死了。可到第三年春天,一个清晨,梨树桩根脚竟无意间长出了绿芽。那绿芽嫩盈盈的,还顶着些晨珠。我高兴坏了,在空地里奔跑了一圈,我忙跑着去告诉父亲。父亲听到这个消息后无动于衷,不以为然。到了秋天,那些稚嫩的长势孱弱的梨树枝条被白霜冻枯了。我又以为梨树这次是真死了,可谁知道,第四年春天,梨树又发芽了。在我的印象判断里这是一棵不死之树。往后的几年,父亲去空地除杂草,会顺手铲除梨树新芽苗,但每年铲除后到第二年春天那梨树又发新芽。它就这样活着,命硬的活着。父亲常说:这是一棵不死的梨树。
爬山虎和杂草亦是。爬山虎生命力极强,春天生芽冒绿,然后爬在土墙上,夏天时,整面泥墙绿油油的。冬天又枯黄老去。经年往复,下一年又依旧像一张绿网铺满整面墙。因了这些爬山虎,这面墙不至于孤单。那些杂草呢?好像总也铲不尽,父亲铲除后,过几天又继续疯狂生长,而且长得更绿了。这让我不禁感叹,植物们生命力真强啊!
你看这些植物,不容易吧!时刻有命在旦夕的危险。但是他们却依然坚韧地活着,物亦如此,人是不是也该如此呢?活着,努力地活着,人只要活着就比什么都强。就像那些草木,无论历经什么磨难,只要有一线生机,他都要挣扎活着,只要它活着,就为这个世界增添一抹绿意,就是一线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