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茂
奶奶说,我小时候长得很周正,圆润的脸,圆润的下巴,浓眉大眼,小平头,人也阳阳光光,嘴甜,在村子里,但凡遇到人,我都要问好,“叔叔,婶姨,大爹,大妈”。后来人长大后,外形突兀,唯一不变的是“遇人问好”。
我妈说,小时候,村里人很喜欢我,我妈把我抱出去晒太阳,人都争着抱我,接过手,一个劲亲我,捏我脸,一圈下来,脑门脸上布满许多印章。
三年级时,我开始变得有点“坏”了。我翘课到河里游泳,去沟里洗澡,去坝塘捞鱼。我常在晚上干一件事,带一帮人像皇上似的。烧人烟杆,在半熟的麦子上打滚。微风拂来,麦浪滚滚,一群人随着风倒睡在青黄的麦子上玩耍。刹那间,麦子压成了垫实的绿床单。夜深人静,软风一丛一丛推过来,整片天空都是麦香的气息。小鬼们常常在乌鸦的歌唱声中惊吓着奔回家。欢乐过后,是要付出代价的。第二天早上,一个胖乎乎的女人站在地头谩骂,我躲在被子里,使劲压紧被褥。我妈一听,猜到肯定是我干的。不过,我这人敢作敢当,所以,在村子里,我不讨人厌。
小学时,我最爱上的是自然课,当老师栩栩如生描述课本上相关自然科学的知识时,我总陷入无端的想象,无法自拔。课本上常附有一些图画,多是烧火、摸鱼的象征图。那些图片上的鱼,总能使我看的津津有味。为什么我会对自然课如此着迷呢?因为从课本里的摸鱼的图片上我可以找到自己的影子或是原形。
我生在乡村,长在乡村,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村娃,我后来长大后多爱写怀念故乡的文字,因为我在回忆中能从孩童时的经历里找到快乐。我深爱脚下那片土地。家乡那片独一无二的土地给了我无限的情趣和恩泽。哪怕是今天,我依旧怀念童年,因为童年是过得欢愉的。童年不会骗人,没有一丢丢烦恼,即使有,那也是因为没有偷成哪家山坡栽种的果木。
傍晚时分,人撵着夕阳走,撵着夕阳的影子走,走着走着,夕阳就被步子赶下山去了。
月朗蝉鸣的夜晚,深手不见五指,这样的夜晚便于我们这群孩子为非作歹。乡村的夜,村庄和田野是没什么区别的。偶有一两点星光,要么是迎面走来的人在吸烟;要么是空中飞来窜去的萤火虫。不出一分钟,那泛着微光的虫也不见了。
我一直觉得,关于童年,那是一种美好记忆。
小时候,除了黑就是白。在深邃的记忆里,悄悄回一趟童年,追寻玩得忘乎所以的一个个故事,一个个伙伴,还有那些爬过的山,趟过的河,摸过的鱼,偷过的苹果以及那棵年迈的苹果树。事实证明,即使是物质匮乏的时代依然充满着阳光和爱。
我们这一代人,是喝阳光长大的。当夕阳被你的木棍,一点点赶下山去,陀螺也很困惑,到底是转,还是不转。每一个人的人生都像陀螺,转的话脚心磨得生疼,但看起来让别人愉悦;不转的话,会被生活这个主人猛劲抽打,所以,不用为了转与不转而纠结,因为不管哪种方式,都是自己选择的生活。无怨无悔。
这些年,走着走着就丢掉了很多东西,唯一不会丢的就是童年以及对童年的回忆。我承认我的童年充盈着许许多多的苦难,但我并不厌恨苦难。我一直认为,人活着就是为苦难而生的,是苦难造就了一个人,让一个人能更好的感知和善美好。
福克纳说,一个作家最大的财富莫过于他有一个苦难的童年。
好的作家都是有过特殊苦难的人。曹文轩说:苦难给了我幻想的翅膀,我用幻想去弥补我的缺憾和空白,去编织明天的花环,去安慰自己,壮大自己,发达自己,苦难给了我透彻的人生经验,并给我的性格注进了一些坚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