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舒心的头像

舒心

网站用户

散文
201901/29
分享

站在仲夏的尾巴上

孙茂

涵夏,曲靖的天气像一个喜怒无常的孩子,突然袭击是他惯用的把戏,偶有前兆,便是漫长的电闪雷鸣。

八月的雨,来势凶猛,雷电轰鸣,庄稼地被洪水猛兽咀嚼得一塌糊涂。

多情的季节,植被花草像打下激素,发了疯似的生长,这对于我们放牛的孩子来说,是一件喜事,青草长势越发的好,牛喂得越胖,秋收时才能拉得动车。当然,雨水充沛,田地里的小瓜也脆嫩丰盈,一个一个生长的俊俏模样跟茶壶似的。

灯影笼罩在草屋,天色已晚,显现出极平淡的猪肝色,同村的伙伴谋划明天的行程。八月的季节,对于农村的孩子来说,那是相当好玩的,

天色欲暝,黑夜是黑暗下来寂静下来的时光。窗格外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谩骂,黑呦呦的两只眸子在灯光映照下明亮如水,看她的眼睛,倒不像是个粗野之人,可她的言语,又和容貌大相径庭。此人便是我大爷的老婆,我叫大奶奶,大奶奶身材挺好,魁梧丰盈,年纪虽是大了些,可精神头儿,杠杠的。大奶奶像是故意的,故意骂给某个人听。大奶奶手插在腰间,嘴里像吐冰雹,一句比一句难听。谩骂,引得周围的看家狗狂吠,我坐在屋子,心里紧慌,我在担心,那鸡会不会因为大奶奶的谩骂,而回到她家的鸡舍里,大奶奶接着骂,不嫌嘴干,声音更大了,我开始确信,这只鸡是回不去了,因为我知道鸡在哪儿,与我一同晓得这鸡的藏身之所的还有狗娃,耗子。狗娃,耗子也不作声,默默躲在自家屋子里,认真听大奶奶的吵骂。

关于我的这一夜,几经失眠,最终难以入寝,满脑子浮现的是大奶奶的面貌,狰狞的光线,以及刻薄的言语。其实,我内心真正纠结和抗议的是那只在土塘里的老母鸡,漫漫长夜,鸡会不会孤单,它会不会呻吟乱叫,大奶奶能不能闻声找到它,然后又找出我,我最终的混乱思绪来自于“于心有愧。”

那夜,我醒过来多次,朦胧的眸神里满是老母鸡的模样,我看到它可怜的身躯,好像很冷,畏缩在土塘,像一个乳臭未干的孩子丢失了母亲,仔细看,又像一个母亲找不到自己的孩子。土塘是我和狗娃,木瓜,斑鸠,耗子挖的一个土坑,上方盖有苞米叶和杂草,有簸箕那么大,土塘位于村口苞米地中心,我几经寻找,才在最危险的地带找到一块地儿,谁都不会想到那块地竟然是大奶奶家的。

第二天早上,太阳刚出来没多大会儿,我们便各自赶上自家的老牛往山上去,母亲很是诧异,往常放牛,依农村人的习惯,大多是12点整,酒足饭饱,茶汤饮尽。母亲要我吃完饭再去山上,我不听,硬是倔强赶老牛要上山,我那时的理由竟是,去早点牛能吃别家的牛尚未吃过的,可以吃得饱饱的勒,母亲没办法,只得妥协我。之后的我,但凡想起来这滑稽的理由,我就不自觉想笑。然而天黑下来也不见得我和老牛的身影;上山放牛,我们也烧洋芋苞米吃,挖地瓜,摘野果,对于农村的孩子来说,烧洋芋,苞米可比大白米饭好吃多了,当然,还烧烤老母鸡,用老母鸡充饥,想起来就口水喷腔。母亲犟不过,便随我,同意我早早放牛,只是一个劲嘱咐我不得偷人家水果,不得掰人苞米喂牛……晚上早点回来一类的话,这些话,我每次出行,母亲都要说上好几遍,耳朵对于这类话已有免疫力。

 放牛只是幌子,我们从来不放牛,上山的第一件事,便是把牛用绳子拴住,不用担心它吃不饱,因为,牛要是到傍晚也吃不够,我们便扳人玉米喂牛,一小会儿就能喂饱。牛拴住,接下来,就是烤鸡,鸡是木瓜用背篓从玉米地偷偷背到山上的,因为老母鸡较大,放不到背篓底,木瓜便将篓底垫上枯草,口上盖有一张黑布。八月,但凡下一点雨,天就灰蒙蒙地,雾气腾腾,心里老不得劲,满脑子还是大奶奶,怕她隔空知道这一切。牛从早到晚依旧栓在原地,有时仰头长鸣,有时盘地而睡,脑袋杵在红土上耷拉着,两只眼睛紧闭,蓝天、白云、阳光、青草,老牛像是很享受这一切;老牛也会装死,吃饱便口吐白沫,眼珠子翻白,一动不动地,就这,吓过我好几回呢?后来几经寻问母亲才得知,那是老牛在回食。

一天到晚,所有的时间都花费在烤鸡上。三五个人捡柴,一个人负责烧,两人给鸡糊上泥浆。分工还算得明确。我最喜欢吃的并非烤鸡,而是烤洋芋和烧苞米。

洋芋是我自己偷的,苞米也是我自己掰的,当然,干这活时,还有另外几个伙伴躲在东南西北放哨,暗号是学布谷鸟叫。我是偷洋芋的主谋,也不知怎么的,每次去山上,我最爱干这事,好像只有这样,我的大哥般的个人英雄主义才能得到满足。

洋芋烧好,用木棍挑出,放草地上来回搓,金灿灿、香喷喷地洋芋就可以吃了,用烤出来的青辣椒蘸上自家带去的乳腐或者白盐,那叫一个“爽”。我承认,写到这里时,口水已经控制不住。吃完烤洋芋,接下来就是苞米,苞米挑嫩的掰,连壳儿烧,连壳儿烧的苞米精细,有质感,烤不糊。抛去外壳,苞米水嫩嫩的,苞米粒上附有一层露珠,水淋淋地,甜气逼人,跟煮出来似的。

第三轮是烤鸡。孩提时的我们,好像上山的一整天都是为了吃,都在为吃做操劳,可总也吃不饱。像莫言在自己小说里写的那样,吃对于孩子来说是一种天性。烤鸡的过程不顺利,烤不熟是常有的事,鸡头、鸡身一般都是喂了泥土,唯独剩下鸡腿,还是烤不熟,又生怕大奶奶发现,自作聪明之下,我们决定挖个坑埋了鸡腿。其实,小时候的我们,不是为了吃。上山,确却的讲,是为了玩,我们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玩。

玩累了,口渴了,山上的泉水虽甜,可比起瓜汁还是差的远。找一块儿隐蔽的苞米地,沿地埂仔细盘查,找寻嫩且好看的瓜。烧小瓜比烧洋芋刺激。小时候,最调皮也最捣蛋;但正因为小小的“坏”而变得可爱。那晚回家,大奶奶没再吵吵,为了这只鸡,我反倒有些惭愧。去年过年回家,看望了大奶奶,大爷爷因为生病,已经归西,现在就剩下大奶奶一人,孤苦伶仃,身体已大不如从前,可眼力和耳朵还算好使,我与她谈心,她说,我娃子现在出息了。我忍不住想哭,跟大奶奶说了关于那只鸡的事,大奶奶又说,不怕的,那时候你们小,不懂事。

农村是孩子的天地,老牛、青草、一座座巍峨的青山以及那些泥土,都是属于我们的玩伴,于我而言,是那么亲切又温暖。然而,那些美好的童年时光也随记忆定格在青山绿水间,像是母亲,安慰我以后游离的魂灵。

八月是多情的季节,站在仲夏的尾巴上,这雨,像是耍杂戏的猴子,一天之中,下好几个回合。有时伴着大风,一吹,便是一大片的潮湿。下一个季节,是收获的金秋,我们家的老牛,要派上用场了。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